正午时分。
时已近八月,秋老虎还在散发着余威,黄土铺就的官道上氤氲着一层热气。
隔着那层热气,远远看过去,另一边的景象都有些扭曲了。
官道两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秋收已经结束,辛勤劳作的农人们没有休息几天,就又开始了冬小麦的种植。
此时,田地里冒出了点点绿色,看着就让人觉得充满希望。
官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有马匹经过,马蹄践踏起一层黄沙,很快便又消失在官道上。
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种安静。
远处,一队马车缓缓驶来。
前头是几个身着盔甲的侍从,他们端坐在马背上,腰间配着横刀,面容严峻,哪怕汗水顺着脸颊汩汩往下流,他们也没有抬手去擦。
紧接着是一辆崭新的马车,黑漆色的车厢,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竟在阳光下反着耀眼的光。
这辆马车的车厢要比普通的马车大一些,除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硬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车厢前还延伸出一个半圆形的遮阳棚,遮阳棚成风琴折样的折了起来,像个半圆的圆弧固定在车厢前端。
如果将遮阳棚全部打开,正好能将赶车的车夫遮起来。
车厢门是推拉式的,推开车门,并不是真正的车厢,而是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空间不大,正好能坐开两个人,角落里还能再摆开一个柜子、一个红泥小炉。
两个身穿碧色衣裙的侍婢正坐在小单间里,她们中间放着红泥小炉,炉子上放着个紫铜小水壶。
小炉里的火很旺,不多时,紫铜小壶的壶嘴儿里冒出了蒸汽。
其中一个侍婢扭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茶具,用银夹子从茶罐里取了些茶叶放入茶壶中。
另一个侍婢则用棉布巾子垫着提起紫铜小壶的提柄,哗~,滚水注入茶壶中,但并没有倒满。
方才的侍婢拿起茶壶,略略转了转,然后小心的撇着茶叶,将洗茶的热水倒进脚边的水桶里。
洗完茶叶,倒水的侍婢方又将滚水倒满茶壶。
“好了,送进去吧!”
“是!”
两个侍婢一说一话,其中一个端起托盘,转过身子,跪坐在车厢推拉门前,轻声道:“郎君,娘子,茶好了!”
车厢里传出一个温柔的女声,“端进来吧!”
小婢答应一声,拉开推拉门,她没起身,依然保持着跪姿,手拿托盘,用膝盖前行几步,这才进入了车厢。
车厢里,也不是普通马车的样式,而是经过专门打制的。
四周全都是座位,不是那种简单的一个木板儿,而是箱体式的座位。
中间留了三尺见方的空间,坐在座位上的人可以将腿垂下来。
正中间固定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几碟子水果、点心。
小婢跪在靠近推拉门那一面的座位上,慢慢的将托盘放在小桌上。
摆好茶杯,她提着茶壶一一倒上茶水。
“嗯,还是唐家茶厂出品的绿茶更清香。”
王怀瑾靠在软软的车厢壁上,抽了抽鼻子,笑着说道。
彼时流行茶汤,就是将茶叶制成茶饼,然后研磨成茶末儿,喝的时候,将茶末、盐、胡椒、豆蔻等作料放在一起煮。
那味道,喜欢的人是真喜欢,不喜欢的人闻都闻不了。
唐元贞恰巧就是后者。
在大梁生活这么久,基本上她已经适应了,惟独那茶汤,啧啧,臣妾真的HOLD不住啊!
幸好唐元贞有钱又有身份,直接命人去日照圈了几个山头当茶园,又高薪聘请了几位制茶大师,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指点着大师傅们实验了几十次,终于将绿茶弄了出来。
制茶大师似乎得到了启发,改变了炒茶的程序,竟又弄出了花茶、红茶等茶品。
唐元贞高兴不已,大方的给几位大师傅发了红包,并将几人彻底纳入唐氏门下,成为唐氏茶厂的供奉。
自此,唐元贞便喝上了新鲜、醇香且完全符合她口味的茶。
王怀瑾妇唱夫随,也跟着唐元贞一起起了什么都不加的清茶。
喝得久了,他也习惯了这种清淡、纯粹的茶香。
唐元贞笑道:“郎君喜欢就好。”
接着她又扭头对丫鬟道,“把热水留下,你且下去休息吧。”
送茶的丫鬟赶忙应声,然后按照原路退了出去。
车厢的座位很宽,足有三四尺宽,这几乎就是一张单人榻了。
车厢四周的厢壁上裹着厚厚的棉布,里面填充着厚厚的棉花,人靠上去,就好像靠着靠枕,软软的,十分舒适。
四周座位上也铺着厚厚的垫子,很是软和,坐在上面,让人几乎忘了这是在赶路的马车上,还误以为是在家中舒适的床上。
连最小的阿宝,一上马车,就开心的在座位上爬来爬去,嘴里还呜呜呀呀的说着谁也不懂的火星语。
“娘子果然蕙质兰心,连一辆马车也设计得这般舒适。”
王怀瑾轻啜了一口热茶,上半个身子全都靠进了软软的车厢壁里,他半眯着眼睛,感受着身体下面马车细微的晃动,整个人都慵懒起来。
仿佛再有那么一会儿,他就能合上眼睛熟睡过去。
唐元贞招呼三个大些的儿女吃茶、用点心,抽空回了王怀瑾一句,“这有什么?我不过是不想郎君和孩子们在路途上受罪罢了。”
不过是加宽了车厢,然后将整个车厢用棉花包裹起来罢了。
哦,对了,她还加固了车体,车厢外面用铁皮包了起来,又刷上防水的油漆,以免在途中遭遇雨雪。
还有,她增加了车厢的收纳。座位做成了箱体式的,四面座位,每一个下面都有好几个大抽屉,里面放着衣物、成药和一些贵重细软。
而车厢顶部也加了一个隔层,上面放着被褥、厚衣服等大件物什。
毫不夸张的说,经过唐元贞改良的车厢,根本就是个移动的小房间。
处处都有贴心的小设计,实用又不占地方。
王令仪和唐宓坐在唐元贞对面的座位上,兄妹两个相对而坐,中间还摆了一个小几,几上放着棋盘,两人你黑我白的下起了双陆。
王令齐则跟小弟阿宝待在与车门相对的座位上,王令齐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咚咚的摇着,而阿宝则一手扶着软软的车厢壁,摇摇晃晃的要从座位上爬起来。
一家六口,窝在马车车厢里整整一个上午了,竟也不觉得烦闷,各人都有自己的乐子,玩得很是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