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现在刻意让自己遗忘时间,但多年戎马的习惯使然,只要凭着一点微弱的日光,便能准确估算出现在的时辰。
大哥应该是已经下朝了,但即便大哥不在,沅姐姐这时候也总会来催自己用早膳,然后便是一碗接一碗的苦药。
屋外安静得过分。
璟华侧耳听了听,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是都出去了?
他立刻便生了警惕,往日大哥都不会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怕他万一发病或者其它什么意外。但现在,竟然两个人都不在!
是天庭起了什么变故么?
算了,天庭有什么变故,与自己又有何干?自己即便晓得,又能做什么呢?
还是继续睡吧,正好今天没人打扰,璟华又闭上眼眸,想强迫自己睡过去。
但今天这一觉却睡得并不踏实,辗转反侧,做了许多的梦。
------------------------------------------------------------------------------------------------------------------
璟华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
他向来自控力极强,自少年起,哪怕在梦里都不会放纵自己,更不会允许肆无忌惮的情感宣泄。心智没有一丝漏洞,就像筑起了严丝密缝的保护堤坝一样,不容别人窥测其内心。
但也许因为受刑后,身体拖了后腿,导致他对意志的掌控也松懈起来。今天这一觉睡下去,竟是梦境连连。
他梦见了阿沫。
她来找他,要他跟她走。他不肯,将阿沫一推,这一推十分有力气,将阿沫推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而阿沫身后,方才还是门前那条小径的,竟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阿沫眼看着跌进那个深渊里,她向着他,大叫“救命”!
他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拉,可这时候手却突然又没了力气。他抓不住她,阿沫便掉了下去!正当他也想跟着纵身往下跳的时候,阿沫又从谷底飞了上来!
她骑着金翅大鹏鸟,抱着它的脖子,说说笑笑,见到璟华,潇洒地与他挥了挥手,便又向天边飞去!
“沫沫!”璟华从梦中醒来,已是冷汗涔涔。
心上像是被压了千钧巨石,闷闷的,从梦里痛到了现实。他睁开眼睛,自弃似的躺着,嘲笑自己竟会做那样荒唐的梦。
已经在那样黑暗的地方了,为什么仍旧没能忘了她?
那个黑暗的世界,明明已经成功地让自己忘了一切,忘了使命,责任,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却为什么,还是没能忘了她?
沫沫,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还能坚持多久,不去见你?
门外倒是响起了说话声,像是大哥他们回来了。璟华平时很讨厌这些干扰,但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宁,特意侧耳去听了听。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到玹华带着惊讶的语气:“你特意去看了?是不是真的?”
妙沅道:“现在还太小,看不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二弟岂不是要……”
“嘘!”妙沅极轻道:“阿沫说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何况现在并不确定。”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璟华脸色铁青,哑着嗓子道:“沫沫怎么了?”
玹华有些做贼心虚,像是没想到璟华竟会自主动出来问,打着哈哈道:“阿沫姑娘?她很好啊,哈哈……”
璟华用手紧攥住自己的衣袍,颤声道:“她,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却故意瞒着我!”
“没有,二弟,你别瞎想……”
“别骗我!”璟华厉声道,苍白的脸上青筋暴起。
屋里顿时寂静,玹华与妙沅不敢出声,只听到璟华急促而烦乱的呼吸。
又过许久,他那狂乱跳动的心脏总算稍许安定了些,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字道:“叫沫沫来,我有话……对她说。”
------------------------------------------------------------------------------------------------------------------
璟华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在黑暗里,却再睡不着。
沫沫生病了。
虽然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但听大哥和沅姐姐的语气,多半是的。
他苍白的唇角凄绝地笑了笑。
意料中的事,是自己将她推开的,推开的时候,他便已想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沫沫,这是必然的过程,长痛不如短痛。以前还没有胤龙翼的时候,我总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时候也试着将你推开,但没什么用。你说要陪我一起,直到我死了为止。
那倒也好,反正没有多久,能过一天便算一天,等我走了以后,你就过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