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他叫了起来:“张元,你们想造反就造反,不要胡乱造谣!”程圭不相信以朝廷诸公的智慧,居然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来。
“造谣?”张元呵呵地冷笑了起来:“昨天晚上,我们又接到了第二个消息,萧夫人带着三娘子准备逃出汴梁,但在南薰门附近的地下通道之中,萧夫人被皇城司指挥使权功带人射杀。”
崔昂整个人都傻了。
程圭死死地盯着张元,他很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对方扯谎造谣的端倪,很可惜,他从那张脸上读出来的信息却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程圭双腿有些发软。
萧氏夫妇都死在朝廷手里,萧定还有什么理由不造反?
他看了一眼崔昂,长叹一声,自己真是倒霉摧的,陪着这个混帐王八蛋龟儿子一路跑到兴灵来送死。
夏诫这些人分明是想让崔昂死。
要不然按着这个时间线,他们是完全有机会追回崔昂的。
可怜自己却是遭了这无妄之灾。
“崔中丞,你现在明白了吗?朝廷派你过来,就是让你来送死的,嗯,说不定也有让你这样级别的官员来迷惑我们一下!”张元冷笑着道:“可是这样大的事情,朝廷就算把汴梁围成铁桶一般,消息也还是捂不住的。”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崔昂完全不相信这一切。
与其说他不相信萧氏夫妇死亡的消息,倒不如说他更不相信汴梁竟然完全放弃了他,把他当成了一枚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自己可是曾经的枢密相公,河北路安抚使,如今的御史中丞,是大宋朝堂之上有数的高官啊!
“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张超已经到了京兆府,时间大概就是你越过横山的那个点儿!”张元再补了一刀:“现在你明白了吧?萧总管三天之后,便要回到兴庆举了,你还有三天时间,好好地珍惜吧!”
张元走了!
崔昂卟嗵一声失去了魂魄一般地瘫倒在了地上。
算计了这么久,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可现实却给了他极其凶狠的一巴掌,将他毫不留情地扇到了九幽地狱当中。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夏诫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自己在他面前,连个启蒙的童生都算不上吧?
张元走在大街之上,他看到已经有人在门外挂上白色的灯笼了。
消息传得很快。
西军总管的父亲母亲被朝廷迫害致死的消息,已经在兴庆府风一般地传开了。
这当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张元当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必然会让萧定不快,但有的是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每一个兴庆府的人,都相信萧定必然会举旗造反了。
这是有人在倒逼萧定,让他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张元乐于看到这一切。
“你们这样做,会让总管不快的!”看到拓拔扬威,南仁忠,禹藏花麻几个人的时候,张元道:“事情怎么做,应当是由总管来决定,而不是由你们来决定。”
拓拔扬威嘿嘿一笑,心道这可真是一个老狐狸,只怕你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呢,现在却把锅一股脑儿地扣在我们的头上。
不过也无所谓。
毕竟张元只是一个谋士,一个优秀的行政人才,手上没有实力可言,而他们就不一样,所以即便会让萧定不快,拓拔扬威也不是太在意,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了。
萧定虽然是他们的领袖,但也是一个合作伙伴。
“神堂堡现在怎么样?”张元看向拓拔扬威:“以张超的能力,当能看得出这里的关键,说不定就会先下手为强,抢下神堂堡,李义那里只有三千步卒吧!”
“我已经以西军副总管的名义,让横山团练使立即集结两千人马奔赴神堂堡。”拓拔扬威道。
张元点了点头,横山团练麾下的人马,清一色的都是当年没有移民出横山的党项人,那些人以射猎为生,骠悍之极,有他们驰援神堂堡,当保神堂堡无虞。
这几年来,神堂堡的防御一直在加强,不再是当年一个小小的堡寨,而是西军扼守横山防线的前哨。
只要神堂堡还在,西军便进可攻,退可守。
神堂堡的地位,就像是嗣武关一样重要。
如今嗣武关掌握在李度手中,神堂堡便不容有失。
茫茫荒原,白雪皑皑,看不见一丝儿的绿意。一匹黑色的大马,驼着一个黑甲大汉,却孤独地立在一处雪丘之上。
身边没有一个人。
不是没有人,而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这个孤独的黑马黑甲的骑士,便是如今控弦十万,掌控西北的西军总管,萧定。
就在一刻钟之前,来自兴庆府的一名使者,带给了萧定噩耗。
萧夫人,韩大娘子,萧定的亲娘,被朝廷皇城司射杀于汴梁,他的妹妹,萧三娘子不知所踪。
萧定愤怒欲狂,长啸声中拔刀而出,纵马狂奔之中挥刀狂舞,似乎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作战。
周遭将士面面相觑,辛渐制止了他们想要跟上去的行为。
这个时候,总管需要发泄。
萧定最终停在了那处雪丘之上,提刀而立,犹如一座雕像。
在离他百余步的后方,数千铁鹞子亦是策马而立,静静地等候着萧定。
萧定不动,他们也不动。
连马儿似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嘶鸣一声。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萧定拨马缓缓而归。
“总管!”辛渐迎了上去。
萧定抬起了手掌,没有让对方说下去,而是径直策马走到了自己的大旗之下,仰头看着那面大旗。
大宋西部行军总管-萧的大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呛的一声,他拔刀而出,一道寒光闪过,这面大旗上半截立时掉落,执旗的旗手惶然不知所措,平时,他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卫这杆旗,可现在这旗子却是被自家主将斩断的。
不等那旗落地,萧定手中的刀继续挥舞,那鲜红的旗帜便在刀光之中变得粉碎,随着风飘荡向远方。
“我们回去!”呛的一声,还刀入鞘,萧定大喝一声,拨转马匹,向着兴庆府方向奔去。
声声呐喊之中,数千铁鹞子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在雪原之上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