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称帝,萧家便是不折不扣的皇族,那萧诚何尝不是一步登天呢?从多年以前,萧诚就一直在忙碌,西北落棋,西南忙碌,这家伙,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萧定即便当了皇帝,在这西北立了国,又能怎么样呢?”和尚微微一笑:“于这天下何益?能改变一些什么呢?”
辅佐一人,君临天下,正是他们谋士最大的成就。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士大夫们的最高追求,世上读书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呢?能有几人被世人铭记,又有几人能被记上史书呢?不管是廖廖几笔还是长篇大论,能在史册之上留下名字便足够了。
“怎么无益?”张元有些激动,指着道路两边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道:“看看他们,如果没有我们的改变,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吗?”
和尚摇了摇头,道:“居士想必也知道,西军马上就要面临一场大战了吧?”
“自然知道!”
“大战一起,他们还能这样如意宁静吗?”慧远道:“男的要披甲上阵,女的要独自持家,一年所得,有多少要上交国库,要支持军队,要养活官吏?把这些都做完之后,自家还能剩下多少?他们眼下满怀喜悦,那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而已。”
“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仗!”张元截口道:“困难是暂时的。”
“不。”慧远斩钉截铁:“只要萧定敢称帝,那么这样的战争,将会无穷无尽,你们永远也不可能缓过气儿来。如果不称帝,这一仗再打赢了之后,你们才会赢来足够的时间与和平。”
“这是二郎的判定吗?”
“是的!”慧远点头道:“不管是宋国,辽国,他们都经得起无数次的失败,唯独你们经不起。还有一点你必须清楚,那怕就是你们一直在打胜仗,但最后失败的也一定是你们,因为对上宋国、辽国,只要战争不停地爆发,即便你们一直击败这两个对手,但这样的胜利也会把你们一步一步的推上灭亡的道路。”
张元喘着粗气盯着慧远大和尚:“大和尚,如此说来,萧二郎是准备就这样躺平了任由宋辽肆意妄为吗?还是说我们就只有向他们称臣的命?”
“那你可错了!”慧远摇头道:“二郎要的是彻底改变这世间,改变这天下运行的规则,改变这天下百姓的认知,张居士,二郎所求,比起一家一姓当上皇帝可要高得多了。如果仅仅为了扶植某人当皇帝,和尚我这般忙忙碌碌为什么?”
“萧二郎到底想做什么?”张元茫然。
“天下一统是必然要追求的。”慧远微微一笑:“但这世间已经坏了,需要洗涤一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当这世间被洗涤得干干净净,一张白纸之后,便该我们粉墨登场,挥洒丹青落笔作画了。”
“天下一统,还不是需要一个皇帝!”张元道。
慧远大笑起来:“需要就弄一个就是了。张居士,你瞧我这位大和尚敬佛吗?”
张元哑然,这家伙佛法造诣精深无比,说法舌灿莲花,但他吃肉喝酒杀人从来不皱眉眨眼,还真是很难评价这人。
“佛在心中啊!”慧远指了指身后远处的鸡鸣寺,淡淡地道:“可不是那寺里高居神位之上的那些木雕泥塑。”
张元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一下子呆在了当地。
“大和尚你”
慧远呵呵一笑,继续向前道:“张居士,你的愿望与二郎的愿景并不相悖,实际上,现在我们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并没有什么现成的模板呢!”
张元默然不语,好久才道:“西军上下,都在盼着总管更进一步,大家好跟着往上一步,总管不进这一步,不知有多少人会失望呢?”
“所以这一次,我还会去拜访拓拔扬威,辛渐等人!”慧远和尚道:“风物长宜放眼量啊!张居士,你不妨站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
“既然二郎是这个意思,那也就只能先这样了!”张元摇了摇头,叹息道。他知道萧二郎对萧定的影响,也知道萧二郎在拓拔扬威、仁多忠这些党项人心中的份量,既然萧二郎坚决不同意,这些人一时之间恐怕也会动摇,那这件事情,便只能先放上一放了。
便跟慧远所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条件真正成熟了,事情照样也是能办成的。
看着大和尚,张远突然笑问道:“大和尚,据我所知,二郎一直对和尚寺庙没有什么好感的,你怎么就跟二郎两人两情相悦了呢?”
“二郎讨厌的是报国寺,相国寺里那样的和尚,不是我这样的和尚!”慧远笑道:“和尚腰缠万贯了,寺庙富可敌国了,那和尚还是和尚吗?”
张元连连点头:“鸡鸣寺是我们兴庆府最大的寺庙了,不过也只有一百亩的庙产,还得和尚自己耕种呢!”
“这个好,这个好!”慧远点头道。
“大和尚,这一次去析津府干什么?”张元把话重新拉回了最初。
“当初二郎信任我,让我去汴梁保护萧家二老以及萧三娘子。”慧远叹息道:“可是最终,我去失败得彻彻底底。”
“这不怪你啊!”张元奇怪地道:“你纵然佛法精深,信众也多,手下也不少,但比起朝廷来,终究是不值一提。”
“萧家二老不是因为朝廷死的,他们是被人暗算的!”慧远咬牙道:“我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这些,与那林氏的林平脱不了干系,而且还有一点,我不相信萧家三娘子已经死了。”
张元一震:“你说什么?”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跟萧长卿说!”慧远道:“我也只是隐隐有些感觉,所以这一趟我去析津,一来是去印证一下这件事情,另外”
“另外想去找林平报复?”张元道:“南京道上林家势力庞大,而且他更是耶律俊的左膀右臂,你可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辽人向佛之心,可也不比这里差了!”慧远笑道:“这你便放心吧!即便是在辽地,慧远和尚的名头,也是叫得响的。”
“总之要小心一些,林景林平父子,可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张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