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为何愿意助我而蹈身这泥池之中?”董羡讶然问道。
“贫僧出身大相国寺。”慧远道:“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贫僧最是痛恨目无君父,谋朝篡位者。”
“光是威楚府一地,只怕短时间内,便会被高贼所灭!”董羡道。
慧远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董羡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但转眼之间却又是狂喜,站起身来,拱手道:“既如此,老夫立即便动身前往威楚府。”
“需要贫僧助一臂之力吗?贫僧愿亲自送太师出去。”
董羡摇头:“董氏再无能,逃出善阐府还是没有问题的。”
吴可闪身而出,看着董羡离去的背影,摇头道:“都是些老狐狸啊!大师跟他说了些什么?”
慧远微笑道:“我告诉他,大宋不会坐视高颖德造反,到时候,如果他董羡能在威楚府弄出些动静来,那么贵州路,广南西路上必然会出兵牵制住大理边军,让他们无法返身来助高颖德。”
“如此一来,大师这有道高僧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吴可笑道。
“谁都不是蠢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慧远道:“势到了,所有人明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但却还是只能身不由己的走下去。”
吴可恍然:“难怪一年前,您让刘凤奎过来,刘凤奎在皇城司中也是有名之辈,高颖德自是知道他的。”
说到这里,吴可不由得笑了起来,“刘凤奎现在倒成了您的一张护身符了,不过这家伙心思难测,也不是一个善茬呢!”
“高颖德现在造反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得到大宋的承认,只要大宋承认了,他才算坐稳了位子,所以,他不会动我的。他要留着我和皇城司这条线好与汴梁打交道!而萧抚台那里,以高颖德的聪明,自然明白迟早会有一战。”
“所以,高颖德会与汴梁达成某种交易?”吴可问道。
慧远点了点头:“萧抚台终究是朝廷心中的一根刺。如果以承认高颖德来换取萧抚台的覆灭,我想朝廷是愿意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凤奎到了大理之后找到了高颖德,两人立即便一拍即合呢!”
“所以说,高颖德一旦登基,立即就会发动对贵州路的战事,而汴梁,也必然会配合其行事。”吴可的冷冷地道。
“正是如此!”慧远点头:“所以高颖德哪怕要行大逆之事了,此刻在边境上的大军仍然没有调回,善阐府也只有万余兵马控制局面。”
“光是董羡在威楚府起兵可不够!”吴可皱起了眉头:“腾冲府这些地方隔得太远,又存了隔岸观火之心思,三十七部中一大半都为高颖德所收买”
“所以在调了你过来!”慧远道。
“高颖德若死,则整个局面便将天翻地覆。”吴可沉声道。
“高颖德必须死在一个极为恰当的时候,早不得,也晚不得!”慧远道:“而且这件事情,必须是由董氏来完成。”
“做这样一个局,并不难!”吴可掀了掀眉,“关键是动手的地方我们怎么进去?高颖德一旦造反成功,那可就是皇帝了,我们如何接近他?”
“别忘了,我是得道高僧。”慧远笑咪咪地道:“还有刘凤奎这位皇城使也可以利用起来。”
“那家伙肯吗?”
“为什么不肯?这也是在为大宋谋千秋万代之事呢!”慧远笑道:“这几年来,刘凤奎还是变了不少的。至少他与胡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回头,你先与他谈一谈吧!”
“明白!”吴可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大师,高颖德真不会动董府一干人?”
“刀子一旦染了血,又怎么会收回去?”慧远冷笑:“不杀光董府的人,将来董羡怎么报复回来?大理的忠臣孝子也罢,还是豪门大户也罢,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之中,总得要死个七七八八才好!”
刘凤奎忧伤地喝着闷酒。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他是皇帝差遣来监视萧诚的,但实际上,他又在不知不觉的,甚至有些时候是心甘情愿地为萧诚所用。
因为萧诚现在所作所为,看起来,都是在为大宋着想啊!
就算是现在萧诚苦心孤诣地想要灭了大理,那不也是在为大宋开疆拓土嘛!
但朝廷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在刘凤奎将这里的情报传回去之后,朝廷的反应居然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联合高颖德重创萧诚,说不准还能一举收回对贵州路的控制权。
在贵州路上,朝廷已经出手了两次,但两次都以惨败而告终了。
这一次,终究是要借助外力了吗?
这都叫什么事啊?刘凤奎烦燥地一仰脖子又喝了一大口酒。
在西北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桀骜不驯的横山党项是如何服服帖帖的,到了西南,他又看到了那些羁縻州的蛮部,是如何老老实实的归于萧诚麾下替他当牛做马的,这样的一个能臣干吏,为什么朝廷就不能容下他呢?
仅仅就是因为猜忌吗?
要造反,萧诚早就造反了。
萧诚可真是太难了,一边在尽心竭力地做事,一边却又还要应付朝廷的种种谒难。
虽然萧诚偶尔也会反击,但在刘凤奎看来,萧诚仍然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忠臣。
萧家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都要跟朝廷翻脸大打出手的。
再灌一口酒,喝得猛了,却是将酒洒进了脖子里,刘凤奎有些狼狈的去擦拭酒水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年轻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吴可。
他的眼皮子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