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大,众人都坐下之后,便显得有些太挤了。鲁宛便只能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靠近门槛的地方,门虽然关上了,但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却仍然让后背感到凉嗖嗖的。
但他仍然开心不已。
瞧瞧屋子里坐的都是谁?
首辅萧诚,
六科给事中罗信,别小看这个职位,品级不高,但却身处要害,真正的手握大权的人物。
两江总督谢鸿,
东部行辕,行军总管高迎祥、副总管魏武。
一个个都是大员,
唯独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不对,现在已经连升两级,成了六品县令了。
但隔着这些人,还有老大一段距离。
如果不是这次会议,是在谯县招开,而他办的几件事情,又恰恰讨了首辅的欢心,只怕这样的会议,他就只能远远地守在门外头等着大老们会议结束了。
“现在,我仍然更喜欢西南的兵。”萧诚开门见山地道。“知道为什么吗?”
谢鸿道:“西南兵更善战!”
“是的,现在西南来的兵更善战,为什么呢?”萧诚道:“因为西南的自然条件、经济条件,比起江南地区都差得太远,人们想要求生存,就要去争,想要过上好日子,也要去争。与天争,与地争,与勐兽争,也与人争。”
“首辅所言有理!”谢鸿道:“江南各地,一向富庶,普通之家,也小有积蓄,安乐窝里住得太长久了,自然也就失去了争胜之心,只想安逸平稳。”
“每个人都想安逸平稳,可是没有一支强悍的军队来保护,所有这一切,极有可能在转眼之间便全部失去。就像东京城内那百万百姓一样,他们一直以来,无疑都是整个大宋最安乐的一群人,可现在呢?他们成了最为惨痛的那一批人。”萧诚声音渐高。“谢督,可知现在我们手中这半壁江山,一共有禁军多少人,厢军多少人?”
“这个,还真不知道!”谢鸿摇头。
“我在临出发之前,吕文焕给了我一个统计数字!”萧诚道:“禁军十二万余人,厢军竟然高达三十万出头。”
“这么多?”谢鸿、高迎祥等人都是震惊不已。
“人数听起来很多吧,这可都是国家拿钱养着在呢!可是你们说说,这几十万人里头,有多少人真能打仗?”萧诚冷笑道:“谢督,你家里,用没用过厢军帮着做事?”
谢鸿哑口无言,尴尬无地,门口坐在小板凳之上的鲁宛也立即便把头垂了下去,生怕萧诚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我不是批评你们!”萧诚有些失落地往后靠了靠,道:“你们,都是主战派,都是朝廷的干城,我的腹心,可是你们,都在使唤这些人,可以想象,整个南方是个什么样子?”
“首辅,回头我......”谢鸿低声道。
萧诚摆摆手:“所以,要军改。军队是干什么的?是用来打仗的,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各级官吏的仆役,更不是朝廷为了消灾弥祸,便拿钱出来养着的闲人。禁军要整编,厢军要裁撤!”
谢鸿咽了一口唾沫,“首辅,下官自然是支持您的,可是这一下子便要砸了几十万人的饭碗,需得小心谨慎才行。不管是禁军也好,还是厢军也罢,他们御外侮不见得行,但内里闹腾,可一个个都是好汉!”
“首辅,这些人仗着罚不责众,到时候必然要起来闹事,如果这后头,又还有人纵容甚至怂恿的话,那就真不好控制了!”高迎祥也劝道:“需得一步一步来。”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先到两江来了吗?”萧诚道:“军改必在先行,必须完成,军改不完成,后头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利用军改,彻底将军队从各个地方势力、山头剥落出来,将其全部置于朝廷的控制之下,接下来再进行吏改,萧诚便有了底气。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没有了枪杆子,萧诚还能怕了你们这般人聒噪不成?
“云贵、两广能做到的事情,其它地方没有道理做不到!”萧诚道:“谢督,两江能不能做到?”
到了这个时候,谢鸿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一挺胸膛,道:“能做到!”
“好,这才是愿做事,想做事,敢做事的样子。也不枉我想尽办法将原江南路的地盘划了一部分到两江来!”萧诚嘿嘿笑了起来:“先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撬出一个口子来。”
谢鸿长长吐出一口气,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当初为什么萧诚不管那些人怎么反对,也要将原江南路的大片区域给划到两江来,原来着眼点就落在这里。
事实上原来江南路的地盘,其本上已经被切割得差不多了,一些归了两江,一些归了两湖,而绝大部分则归了闽浙,当然,闽浙地区也就成了那些人的大本营。
江南西路、江南东路原来的安抚使,全部被萧诚弄到了中枢,江南东路安抚使司军超任次辅,地位仅在萧诚之下,江南西路安抚使徐向奇成为了户部尚书,看起来萧诚都给予了他们极大的权力,但从长远来看,却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他们不走,则朝廷无法对这些地方进行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