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几枝怒放的牡丹花插进了花瓶之中,周围是星星点点各色的梅花,几种本来不应该在同一季节开放的花朵,如今却在同一个花瓶之中盛开。
萧绰退后了几步,歪着头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再回过头来,看着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罗颂,笑道:“罗公,我二哥曾说过,只要有想法,便能有办法,而且办法总比困难多,这话,我现在是越来越觉得有道理。您瞧,只要我愿意,牡丹也能在冰天雪地之中盛放。”“此乃欺天!”罗颂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他也不打理,就那样任由其披散下来,然后随便地用了一根布带子绾了一下。
“既然天都能欺,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萧绰大笑:“对了罗公,有一件事知会你一声,赵敬啊,死了!”
耳边传来了罗颂轻松地吐气之声。
“总算还有那么一点点志气!不至于让太祖太宗羞上加羞。”
“可他啊,不是自杀的,是被那个赵援一刀子给捅死的!”萧绰坐到了罗颂的对面,摇头道:“倒是皇后颇有烈性,听到我要封赵敬为宋王,便将自己吊死了。那赵援啊,也喝毒酒把自己给弄死了。”
罗颂呆了呆,然后无所谓地道:“别人杀的也罢,自杀的也好,总之,只要是死了便成。”
“罗绎还去的那瓶毒药,赵敬没有用,最后赵援用了!”萧绰笑吟吟地道:“这冰天雪地的,五国城那边当真是滴水成冰,您也舍得让罗绎跑这一趟,我可是知道,罗大公子的身体并不怎么好!”
“便是死了,也没什么打紧!”罗颂冷着脸道。
“好了好了,罗公,我不会让罗绎死的,已经让孙淳带他回来了,同让他吃到半点苦头。”萧绰道:“其实,这又是何苦呢?赵敬死了便死了,我们又不是没有别的牌面,这不,孙淳把老皇帝给带回来了。赵敬没了,赵琐上呗!”
“不一样的!”罗颂道。“这里头的区别,你知道,我也知道!而且,太上皇身体不好,快要死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说不准。”
“所以啊,在五国城,我一直都安排了有最好的医师在那里照看着。”萧绰微笑着道:“本来嘛,只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了,我得让他活着慢慢地品尝亡国破家的滋味的,不成想啊,倒是歪打正着,居然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罗公,这两父子都一个德性,赵敬听说能回去当宋王,欢欣鼓舞,而赵琐呢,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居然没有半点为儿子死了感到悲伤,反而也是欣喜不已,现在,兴冲冲地跟着孙淳回来呢!”
罗颂阴沉着脸不作声。
“只要赵琐回到了东京城,坐了这个宋王,哪怕就当一天宋王就死了也无所谓啊,赵敬人死了,嫡亲的儿子还有几个嘛,最大的那个已经十六岁了,赵琐死了,名正言顺地传给孙子嘛!”萧绰道。
“三娘子,我能见他一面吗?”罗颂突然道。
看着罗颂,萧绰大笑起来:“罗公,你呀,不求我的时候,便板着个脸叫我皇太后,压根儿就不承认我是萧家三娘子,只有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的是候,才会叫我三娘子。也罢,为了这声三娘子,便让你见他一面又有何妨,难不成你还能骂死他?俗话说得好,人有脸,树有皮,人无脸,百事可羞。罗公,至贱则无敌,赵琐啊,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
罗颂眼圈泛红,摇头道:“骂他作甚,我与他,只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耳。大宋亡国,不不,大宋没有亡。大宋落到今日之地步,他有责任,我们的责任又何尝笑了,他想回去当个儿皇帝仰你鼻息,我现在,又何尝不是助纣为虐呢!”
萧绰轻笑一声:“罗公你莫要哄我。萧绰不是萧旖,您想干的事情,我心里清楚着呢!不过呢,我并不在乎。现在,我需要力量,而您现在所作所为,虽然为未来埋下了很大的隐患,但我管他呢?我只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我能支配的力量达到最强就好了。”
“你就这么想击败你的二哥吗?”
“当然!”萧绰笑吟吟地道:“我从小最服的就是我二哥了,如果能正大光明地击败他,那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为些不惜生灵荼炭?”罗颂逼问。
萧绰嘴巴一扁,“罗公,说得好像我不这么干,这天下就太平似的,就能成世外桃源了?这几十上百年来,哪一年没有打过仗?生灵什么时候不荼炭了?相反啊,我现在这样干,说不准还能在短时间内成就天下太平呢!”
“谬论!”
“怎么就是谬论呢?”萧绰反驳道:“从我二哥开始运作大哥往西北的时候算起,到现在便快要十五年了吧?二哥酝酿的三路伐辽之策,西北算一路,河北算一路,再就是高丽海上又是一路。”
罗颂微微张大了嘴巴,这些事情,他反而是第一次听说。
“我二哥说呀,最多二十年,他必然能做到大宋首辅,然后便能北伐辽国,一统天下。”萧绰道:“那个时候,他经常与我讨论这些,我呢,会给他找漏洞。十五年了,他的确成了大宋的首辅,不过大宋,可不是过去的那个大宋,他的敌人,也不是预想的那个人了。”
盯着罗颂,萧绰道:“二哥现在的策略,与过去的并无太大的区别。所以嘛,我自然会有一些针对性的布置。”
“你如果不知道这些,萧二郎的成功岂不是概率更大一些?”
“不是这样算的!”萧绰澹澹地道:“大辽如今国力强劲,而我二哥的本事我也知道。如果两边长久的对峙起来,那才真的是天无宁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呢?保不齐,又打个几十上百年,我可等不及。”
看着罗颂有些震惊地模样,萧绰道:“所以我不顾一切地要集蓄力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始南征,与我二哥见个真章。就这样,三五年之内,便决出胜负,要么是我赢,要么是二哥赢。总之啊,不管是谁赢了,这天下终归是太平了您说是不是?”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罗颂有些结巴了。
“不然呢?”萧绰微笑道:“所以这几年,您帮我弄的那些带毒的政改,我为什么要照章全收呢?就是因为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起更强大的力量啊!如果我赢了,大辽一统了天下,我再来慢慢地将憋端改回来就好了,不过是涸泽而渔和长治久安的区别嘛,有什么难的?如果我输了,二哥赢了,那这些东西就更无所谓了,您说是不是?是打个几十上百年来让老百姓遭罪还是三五年两边来一场豪赌更能让百姓受益呢?赌上所有身家,就跟赌牌九一样,底牌一翻,眼睛一瞪,完事儿!到时候啊,要么是他们赵家玩完,要么是耶律家玩完,反正不管谁玩完,老百姓就可以好好地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