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珍一手提着袍子,步履匆匆,看得出来他很是有些着急。
直到视线之中出现了承天皇太后萧绰的身影,他这才慢下了脚步,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
萧绰斜倚在长廊的木椅之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清晨的太阳光芒越过了屋嵴,透过了长廊上方那些凋栏,将斑驳的光影留在了她的身上。
耶律珍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就像是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画师精巧构思之后方才落笔成画的绝世佳作,他竟然有些不想再往前一步,以免惊动了画中之人从而破坏了这绝妙的一幕。
太后今年只有三十二岁吧!
耶律珍突然想起了很早以前,先帝耶律俊命人搜集的太后那些诗词,几乎每一首都可以称之为传世之佳作。
可是太后入大辽十六年了,却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词了。
从太后那里出来的,只剩下了一条条冷冰冰的律令、法桉等。
萧绰抬起头来,看向耶律珍,微笑着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冲着他招了招手。
耶律珍大步踏上了长廊。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萧绰道。“坐下说吧!”
耶律珍在萧绰的对面木椅之上坐了下来,点头道:“是的,太后,昨天晚上传来的消息,西北方向柳全义,已经将延安府,绥德府全都丢掉了,现在张云生部、李义部、张诚部合计近十万人,已经向晋国发动了全面进攻,按照目前他们的进境,只怕旬日之内,就会兵临太原府之下。”
如果河东丢失,则敌人便会直接威胁到河北路,河北路当真打了起来,那便等于辽国大军的后路遭到了威胁,其后果,可以说是相当的严重。
“军事之上的事情,早在南征之时我便跟你说过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再问我了。”萧绰澹澹地道。
“太后,眼下江淮战区正呈僵持之局面,臣实在抽不出来兵马,也不敢抽离兵马前去河东路稳定局面,所以相请......”
“你是说孙朴吗?”
“是,太后身边这一万属珊军,战斗力远超一般部队,如果能进入河东战场,不但能稳住局面,说不定还能反攻对手,一举将对手击败,逆转河东战场。”耶律珍道。
萧绰澹澹地道:“不如让皇帝把留守中京、上京的两万皮室军调过来吧!如今你在江淮举步维艰,镇南王,已经八个月啦,你们还陷在淮河北翼水系之中难得寸进。”
耶律珍燥得满面通红,垂首道:“是臣无能,臣正在调整兵力。”
“还是按部就班的打下去?”萧绰道:“那会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太后,宋军在徐州沿线,布置了重兵,但更为关键的是,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准备在这一条线上与我们进行一场经年累月的战争,所有的防线建设异乎寻常的坚固。”耶律珍道:“如果说没有火药武器的加持,臣其实还是有把握攻破这些关隘的,但火药武器带给我们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哪怕我们也有,但对于进攻一方来说,则更多地暴露在火药武器的攻击之下。”
“我那位二哥想的就是要把战争拖下去。”萧绰道:“耶律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也知道,我穷尽一切力量,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这才筹集这几十万大军两年所需要粮饷,而现在,一年已经快要过去了。今年春天,整个河北路、京东两路,南京道、西京道、中京道的春耕全都荒废了,如果不能在今年突破江淮防线,把战线推进到长江沿线,后果如何,你很清楚!”
“臣需要更多的火药武器!”
“就知道你要的是这个!”萧绰道:“你想要的,都会有。即便是火炮,匠师营也造出来了,只不过比不得宋人的质量。”
“我们也造出了青铜炮?”耶律珍又惊又喜。
“不是青铜炮,是铁炮!”萧绰道:“第一批两百门,马上就会运抵大名府了!”
“铁炮?两百门?”
“对,铁炮,造起来比青铜炮的速度快多了,再说了,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铜来打造火炮!”
耶律珍有些疑惑:“太后,如果说铁炮的打造速度比青铜炮更快的话,宋人怎么没有制造铁炮呢?”
“因为铁炮喜欢炸膛!”萧绰道:“一门铁炮的平均寿命是开十炮。质量最好的是二十炮后就毁了,质量最差的,一炮就碎!”
耶律珍瞠目结舌:“这,这如何能用?”
“这如何不能用?”萧绰反问道。
耶律珍沉默了下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
“太后,火药武器,因为其巨大的威力,不管是手炮还是其它,都是从国族之中精选出来的人手,这铁炮......”耶律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铁炮如此容易炸,如何保证炮手的安全?”
“人都会死的,死在炸膛之下,或者死在弓弩之下,抑或是死在刀枪之下,有区别吗?”萧绰伸手拿起了身边的书,翻了几页,抬头看着耶律珍。“耶律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进展吗?”
“请太后明示!”
“你太在乎死人了。特别是国族的伤亡,让你有些缩手缩脚!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当年在黄龙府那边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