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一名斥候不再犹豫,飞马上前,从腰间解下一个锚钩,用力抛出,带着长长的绳子锚钩飞了上去,然后勾在了上面,用力一扯,斥候飞身而起,两脚交替发力,蹬在土墙之上,转眼之间,便已经攀上了土城顶端。
他向前方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下方的同伴。
“辽狗跑啦!”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起来。
襄阳动了起来,樊城动了起来。
辽军全线撤退的消息传回,王柱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便下达了全线追击的命令。
自从江淮大胜的消息传来之后,王柱就开始安排了。
之所以不在得到消息之后便出击,粘住耶律隆绪,把这股子敌人留在襄阳,是因为王柱认为,与困兽犹斗的敌人来一场死斗,除了增加自己部下的伤亡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好处。也许会得到许多军功,但从底层小兵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王柱,偏生对这样的军功毫无兴趣。
在追击之中消灭敌人,是他更爱干的事情。
这样的收获也许会很小,但却让自家兄弟的生存率大大提高。
王柱觉得很值得。
功劳可以慢慢地捞。
首辅不是说过了吗?这一仗之后,宋辽之间攻守易势,以后大概率会有一段时间的僵持,然后便是大宋攻,而辽国守了。
北伐开始之后,还怕没有功劳嘛!
哪怕因此他与巡察到这里的监察院的中丞胡杞争吵了好几次,王柱也是不改初衷。
胡杞觉得应当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敌人,消灭敌人。
认为王柱怯敌,弹章连二接三地往江宁飞,
不过王柱压根儿就不在乎。
哥可是有靠山的人。
哥的靠山可不仅仅是首辅,而是正儿八经的这大宋的主人,大宋的皇帝。
皇帝可是哥哥我一路从东京背到贵州的。
我还怕你?
这把胡杞气得够呛。
本来巡察完了这里之后,他的下一站应当去益州路了,但这位就呆在这里不走了,大有不找到王柱的把柄决不离开的架式。
这一次王柱全线出击,胡杞居然也爬上了一匹战马,跟着来了。
不过胡杞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对面阻截追军的赵军阵地之上,高高地立起了一座木台子,木台子上旗帜飘扬,一个人身着大宋皇帝的盛状,端坐在上面。
上万赵军便围绕着这座木台子,摆开了阵势。
追击的宋军看着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层层地报将上去,停滞下来的宋军,终于等来了东部行辕的大将军王柱与监察院中丞胡杞,这两个人,如今是襄阳这里级别最高的文武官员。
王柱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高台之上那个如同木偶泥塑一般坐在那里的老家伙。
胡杞心中百感交集,
他曾经无比崇拜过高台上的那个人,而自己一路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官场小透明,一步一步地走到高位,都是得得益于眼前这个人的提拔。
可现在,他心目之中的偶象,却成了这个模样。
“这人是谁?”王柱撮着牙花子,问道。
“还能是谁?咱们大宋曾经的皇帝,太上皇!”胡杞伤感地道。
“胡说八道!”王柱冷笑:“你是看花了心,还是猪油蒙了心?明明首辅说过,大宋的太上皇,早就死在了五国城,而辽人为了乱我大宋军民之心,不知在那里找来了一个西贝货冒充太上皇,这是对我大宋最极端的侮辱!”
胡杞霍然转头,看向王柱。
王柱板着面孔,扬起手臂招了招。
胡杞赫然看到,十数门青铜炮正被士兵们哟嗬哟嗬地推着向前而来。
“你,你......”胡杞指着王柱,哆哆嗦嗦地道:“你想要干什么?”
王柱干笑一声:“还能干什么!轰他娘地!一个冒充我大宋至尊,毁我大宋至尊名声的东西,还要留着他过年吗?”
不等胡杞再说什么,王柱已经大声下令道:“集中火力,给我把那座台子,轰成渣渣!”
霹雳声响,烟雾四起,那座高高的木台,在所有人的眼中,瞬息之间便变成了一地的废墟,熊熊大火烧了起来,而在其中,有人影正在痛苦地挣扎。
看着大火之中的身影,王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十四年前,东京城中,皇城门口,有一个人架起了高高的柴薪,把自己付之一炬,用自己的死来控诉当时的皇帝。
那个人的妻子,聚集了所有的家人,然后一把火点燃了那个家,与皇城之间的那把火相互呼应。
就在那片熊熊的大火燃起的时候,自己背着一个两岁的孩子,离开了东京城。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今天,自己终于也让那个他痛恨了十几年的昏君,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不知荆王是如何想的,兴许他是不高兴的,毕竟这人是他的爹,也许是高兴的,因为荆王最为痛恨的,就是卖国求荣的人。
像赵琐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活着,就是丢人现眼。
丢老赵家祖宗的脸,也丢当年皇帝的脸。
王柱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个脓包戳穿。
“全军,进攻!”炮声刚刚消失,王柱已是拔出了黑沉沉的大刀,戟指前方:“挡我者死!”
天鹰军统领岳腾策马率先冲了出去。
“挡我者死!”
无数宋军呼啸着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曲珍没有想到对面的王柱连思考一下都没有便直接将他们曾经的皇帝轰成了一砣渣,他原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拖到天黑。如此一来,便可以给耶律隆绪争取到至少两天的时间。
可现在,只怕一天也悬了。
“挡住他们,后退者死!”赵军的督战队们齐声高呼,一排排的神臂弩抬起,瞄准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自家人的后背。
辽国军队的撤退速度极快,这得益于耶律隆绪的提前安排,王柱也没有想到,对他对峙了数月的这个辽国胖子,自从到了襄阳城下之后,想得不是如何攻打城池而是在准备着跑路。
烈日之下,坐在一辆牛车上的耶律隆绪一边擦着汗,一边在看着一封信。
信是真定府的耶律辩机写来的。
信的内容只有一个,耶律珍不能活着回去,如果他没有死在江淮战场之上,那么耶律隆绪,就必须想办法弄死他。
缓缓地将信撕成碎条,在手里揉成了一团,然后又被汗水给浸成了纸浆,耶律隆绪的脸色有些痛苦。
耶律珍虽然与他政见不同,但毫无疑问,他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