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节度使破坏了这种传承和惯例,损伤了军将们的利益,就会被各级军头们毫不犹豫的抛弃出局,甚至遭遇杀身之祸。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就单拿卢龙镇来说,节度使换得跟走马灯一般勤快,可不变的却永远是那些军将世家们。
代宗大历三年,节度使李怀仙因为大权独揽,擅自任命手下官吏、私收军镇田赋,被兵马使朱希彩纠合朱沘、朱滔兄弟斩杀,朱希彩自为留后,后被朝廷册封节度使。
代宗大历七年,节度使朱希彩因主政苛刻,对手下将士残暴,刚在帅位上坐了四年,就被部将聚众杀掉,军将们又推举朱沘为节度留后。朝廷捏着鼻子认了,追封其为节度使。
穆宗长庆元年,节度使张弘靖任用私人,专信幕僚韦雍,韦雍因私怨惩处军士,引起军中大哗,军将们把韦雍处死,赶跑了张弘靖,拥立朱克融为节度使。
文宗太和五年,节度使李载义被部将驱逐......
文宗太和八年,节度使杨志诚被部将驱逐......
僖宗乾符二年,节度使张公素被部将驱逐......
昭宗乾宁元年,节度使李匡筹被部将反叛,引来河东军,李匡筹战败被杀,而主要筹划的人,就是如今的节度使刘仁恭。
以上只是刘知温脑海里瞬间想到的一些例子,还有更多更多的例子没有来得及深思。因为有着这样的惯例和传承,河北三镇确立了牢固的武人统治体制,但却也因为这样的体制,在河东、宣武等新的藩镇崛起之后,河北三镇开始逐渐没落。分散的兵权和各自为战的低效怎能于那些大权集于一人的高效对抗?在李克用和朱全忠的光辉下,河北三镇黯然无光。
刘知温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他想要改变这种情况,想要卢龙军重新崛起,成为可以争夺中原的强力藩镇,甚至,他还偷偷想过卢龙军问鼎的可能。在衙内刘守光的支持下,刘知温拟定了整军的方案,除了财赋收支的问题之外,整军计划的关键便是指向军权。他要建立由节度使真正能够说了算的军事体制,他要让节度府发布的命令在全镇之内人人凛遵,他要让整个军镇上下一心,将全部力量凝聚到一起,成为天下有数的强镇!
可是刘知温体会到了大帅刚才话里的无奈,如今卢龙军三面受敌,形势危在旦夕,如果继续将整军一事进行到底,很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再次苦思了良久,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大帅是对的......
只听刘仁恭道:“只要各州纳完节度府所征之后尚有余力,即可自筹粮饷征募新军,新军由三营至五营不等,都头以下各级军官由各州兵马使衙和刺史府任命,指挥以上军官可提名建议,报节度府核定。另外,各级军官相应的秩别告身,都循此例,仁勇以下由各军自定,御侮以上,报节度府裁夺,如无特殊缘由,一律照准。各州务必严加整训,以备边患。就按这个意思,谦诚,你下去拟文吧。”
刘知温默然点头,起身离开。他知道,卢龙军的整军计划,算是就此中止了。
忽听刘仁恭又道:“对了,守光在整军之后还没离开幽州?”
刘知温一愣,连忙转过身来,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刘守光这些日子里经常到他府上走动,除了大力支持他整军之外,对于其中的一些内容还提出了许多可供采纳的建议。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刘守光展现出来的朝气、活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两人之间对于卢龙军内积弊的看法和改良体制的观念都有着很多相同之处,因此,他对这位大帅家的二郎还是很欣赏的。
只是这位衙内有些过于沉迷在奢华享受中了,这几年在幽州城内混了个“放浪公子”的雅号,远不如大哥刘守文来得勤勉俭朴。他在整军之后就一直在幽州城内各大勾栏流连忘返,成日里纸醉金迷,刘知温也曾劝过他赶紧回转河间,这位公子哥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晚上却依然在青楼中宿醉,让刘知温很是无可奈何。但这毕竟是大帅家里的私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刘仁恭。
只听刘仁恭怒道:“你也不须替他隐瞒,去对那个孽畜说,明天一早就给老子滚回河间,某不想在幽州见到他!主将长久不在军中,如何掌军?如何让弟兄们心服?有了战事怎么指挥?你就跟他说,若是还不回去,就不用当什么劳什子的指挥使了,老子封他当勾栏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