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么多,我一时还理解不过来。但是,我听到,她所说的,像兄妹那样地生活,我还是觉得比较生硬和诧异。但是,她毕竟说过,要我不要考验她,她说过,对我还有感情,这我既感安慰,毕竟妍子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另一方面,不考验她,说明,她也有可能动摇,给了我一点希望。
“行,妍子,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没有讲价还价的勇气,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在严守戒律,苦行清修,而我呢?在花天酒地,欲乱放纵。我根本没有资格,在她面前提出任何要求了。
与其说我没资格,不如说我自惭形秽,在她平静而正规的要求下,根本没有任何底气了。
迟早有这么一天,我要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代价。
她又开始打坐了,在她上座前,我问到:“妍子,你打坐有什么新的办法吗?师父都教给你什么法门了?也教教我呗,我也跟你学。”
“没什么法门,哥,任何法门,只要能够让你的心歇下来,就是好的方法。师父没教我什么神奇的东西,她只是教我打坐念佛,唯念佛这个法门,我很得益处,因为让我真正安心的,是这它了。哥,你也不要随便跟我学,我没资格教你,我没到传法师的程度。但是,你先按原来文大姐教的方法,坐到一定程度,也是有益的,以后,我再跟你念佛的事吧。”
她说完,就不理我了,自顾自地上坐了。她上坐前念了一些东西,我没听清楚。我只好陪她坐在一边,按云南文大姐教我的方法,以观察呼吸为主,坐了起来。
估计是久了没坐的原因,还是因为妍子在身边的原因,我心总是静不下来,呼吸变细一会,又变得粗起来,心总在动,气也出不匀。
总觉得肚子憋了一口气,涨得难受。终于挺不住了,长吐一口气,下了坐。一看时间,我才坐了半个多小时,而妍子,仍然双目微闭,稳如泰山。
我没有办法,又不好打扰她。只好轻轻起来,在浴室去了,等洗衣机洗完衣服,我把我们的衣服全部烘干后,一件件抹平叠好,放在了一边。
她下坐的时候,已经打了两个小时了。按古代的说法,就是一个时辰。
她起来时,看到我叠的衣服,问到:“哥,衣服都洗好了?”
“我洗好烘干都叠好了,你不知道吗?”
“我打坐的时候,没管这些,我是不知道的。哥,谢谢你,今后,你就当我的护法吧。”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自然,居然还有原来撒娇的痕迹,那么亲切,让我心一动。
“什么叫护法?”
“就是我在打坐练功的时候,你保护我,不让我受到打扰,就像你刚才那样,轻手轻脚地做完事,我都没受影响。”
“那有什么问题,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妍子依赖我,或者对我有要求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状态,也是我们关系最安全的状态。
我好奇地问到:“妍子,你打坐前,嘴里念的是什么呢?”我们在云南跟文大姐学习的时候,没有这个程序的。
她看着我,脸上的笑容自然而开朗。“这里面包含三种内容,你想听?”
我点点头,我确实感兴趣。她说到“第一个内容是回向的,第二个内容是安心的,第三个内容是念佛号。”
还这么复杂,任何一个内容,我都没认真听过。我问到:“你一个个说,什么叫回向呢?”
“回向是一种愿景,也是一种心愿。如果念佛修行是一种功德的话,这种功德不单纯是为自己的,更重要的是要为所有众生而做。用我自身微薄的努力,让众生得到些许的解脱,这就是菩萨道,这就是大乘,这是每一个大乘佛教徒必须牢记于心、实践于行的愿景。回向,就是将功德为众生而做。大公无私的情感,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打坐前或者练功后,都要回向,以保持菩提心不变。”
如此有板有眼的叙述,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妍子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话有章法有气度,是她变聪明了吗?这才大半年时间,她是如何有如此进展的?
当然,她的解释中,还有几个术语我不太理解。我问到:“你所说的菩提心,是什么?”
“你看过《愣严经》吧,估计你没注意到,观世音菩萨在介绍他的法门时,说过这样一句话:上与诸佛,同一慈力;下与众生,同一悲仰。这就是将众生苦难担在自己身上的心愿。心愿越大,成就越大,这就是菩萨道。民间,也叫菩萨心肠。”
惭愧!我自认为文化水平比妍子高,我自认为看过的书不少。她所说的《愣严经》我也读过,但我居然到此时,一句能够引用的话也说出不出。她在我面前引经据典,让我汗颜。
“那什么叫做大乘呢?”我继续问到。
“这是相对于小乘而言的。小乘追求的是罗汉果,也就是追求自我解脱的意思。但大乘佛法,追求的是众生解脱。其中在发心上,是否以发菩提心为基础,是个重要的区别。当然,这两者从本质上,区别倒不大。第一,它们都是依据佛教经典的教法来修行的,都尊崇本师释迦牟尼的教法。第二,它们都是以最终解脱为目标的,最终涅槃是终极目标。只是它们的方法和侧重点不一样。这方面,我也不好细说,因为我也是初学都,只能说自己知道的东西。”
这就是不妄语了。不说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这种修养,才是真学问啊。孔子说:“知之谓知之,不知谓不知,是知也。”妍子,这个在我面前一直自称没学问的人,如何变得如此厉害,仿佛智慧附体,以我景仰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要说,她的第一个问题,虽然已经回答了我,但第二、第三个问题,还没回答。我本想再问,妍子仿佛已经看出我的意思了,说到:“哥,有点晚了,明天再说吧。”
她有睡觉的意思,我当然不好再问。反正,我们的时间还长。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穿着我熟悉的睡衣,躺在了床的一边,盖上了她的被子。我知道,我又要经历分开被子睡觉的经历了。
躺下后,她的睡姿是背对着我的,向右侧卧。她的右手屈上来,脑袋睡在右手掌上,左手仿佛是直接搭在身上的。这种睡姿,我记得,叫吉祥卧,是佛教中特有的睡法。南怀瑾先生在他的著作里,曾有过细致的描述。
她仿佛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平顺。而在她身边的我,却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入眠。
妍子回来了,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妍子。她把我叫哥,仍然把我当家人,仍然亲切地跟我说话。但她已经不是当年迷恋我的那个小妍子了,不是依赖我的那个娇小的妻子了。她仿佛已经变得沉稳安详,变得聪明而有定力。
在她的眼光中,平静有力的目光下,仿佛一切都变得淡定起来。在她的语言中,思维清晰意义清楚,仿佛一个学者和实践者,一切变得踏实起来。
在我身边,这个娇小熟睡的身躯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和自信,完全不依赖我而独立存在,这是我没想到的。一个不被依赖的丈夫,还是丈夫吗?
我有什么资格当她的丈夫?我回想自己这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荒唐。在会所,跟所谓的乔姐方姐,在上海跟小池。这些经历,如同放电影一样,在我脑袋里回放。我觉得自己有点污秽,在妍子的身旁。
我洗过澡,身体大概是干净的。但我所有的经历,都刻画在我的心中,心里不干净,怎么才能洗清呢?
我想起,与曾爱之人,分被而眠的经历,还有一次。就是第一次在上海,在那个所谓的桃花源的床上,我与小池也是这样。但那次与这次的意义有所不同,那次是我们对纯洁爱情的高标准,让我们不敢跨出那一步,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
那一次在上海,因为我们心中都有妍子的存在,我们之间,妍子如同一座大山,阻隔了我们融合的可能。为什么,在第二次,我们又和好如初了呢?因为,第二次,我们放弃了一切实际的幻想。第二次,我跟小池,放弃了妍子的阻碍。我们也放弃了对永远守护的纯洁爱情的追求。我们让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在互动中得过且过,有点及时行乐的意思。也有点告别演出的疯狂。
回头看看今天晚上,我身边这个人,我的老婆就在我身边。我却想着别的女人的故事。光是小池还好解释,毕竟,妍子知道她的存在。但会所的事怎么解释?乔姐的事怎么解释?我解释了,她不理解,连我自己也不理解当时的自己。
这是同床异梦吧?我在加快别的女人,在老婆身边。
不,这里面肯定有其它的共同点,要不然,不会如此奇妙地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本人,就是这些复杂共同体的交集,肯定有必然的原因。
也许,那一次跟小池,这一次跟妍子,我们分被而眠的共同点是:对神性的尊重与渴望。
对小池,是渴望。我渴望爱情的神性纯洁地到达,如果爱情有高峰,那么纯洁的爱情就有神性,有可能把我们带到远离地球,在云端之上,成为纯粹的神。飞翔,自由,都是没有负担的。只要有一点点内心的情感负担,就飞不起来。我们太想飞了,可又甩不掉负担,所以,我们只好默默等待时光流逝,等待心灵清空后的奇迹。
对妍子,是尊重。她如此之大的变化,肯定是经历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这与佛有关,本身自带某种神圣的色彩。我虽然不知道,她所遇到的神圣究竟是什么。但是,人尊重她取得的成就,她的坚持是一种伟大的东西。
我相信,好肯定找到了某种东西,才会如此淡定和智慧,变得我都追不上。
不是我想高攀,就是我想攀登到妍子的高度,我都不知道路径。目前,我最好的态度,就是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