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下楼的脚步声传来,母亲吓得脸都白了,催促道:“快走。”
刘昆仑没熄火,拉起手刹下车,从崔家大铁门里出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红脸膛,黑胡子,手里提着铁锨,二话不说抡起铁锨砸向捷达车。
一只手握住了铁锨把,刘昆仑质问道:“凭什么挡我的路!”
“路过我门口按喇叭,你吓唬谁呢!”老头须发皆张,怒容满面,他的理由更是嚣张无耻,刘昆仑懒得和这种人计较,一巴掌抽过去,紧跟着又是一脚,将老东西放倒在地,铁锨扔到沟里,指着他喝道:“记清楚,我叫刘昆仑,我是刘金山的儿子!”
说完,刘昆仑上车,扬长而去,奇怪的是刘金山竟然没说什么,只是背着儿子拿袖子擦了几回眼睛。
回到大垃圾场,刘金山又恢复了精神,让母亲去切一斤猪头肉,炒个花生米,他要和儿子喝两杯。
刘金山说:“小五,你是大人了,咱家的事儿你也该知道一点了,其实你爹我不姓刘,生你之前,人家都喊我崔金山,我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是崔金山。”
刘昆仑愕然,难不成自家和姓崔的还是亲戚。
他猜得没错,崔寨村起源于明末清初,起初是一群姓崔的人在这里建立城寨抵御盗匪,后来渐渐形成村落,以崔姓人居多,也有一些外姓,比如母亲所属的秦家,刘昆仑的祖父在一九六零年从河南逃到崔寨投奔亲戚,入赘了崔老二家做上门女婿,生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刘金山,当时随母姓叫崔金山,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二儿子叫崔金岭,女儿叫崔金彩。
崔家人丁兴旺,旁支众多,崔老二和自家叔伯兄弟崔海龙有宅基地纠纷,他们家男丁少,就只能靠女婿上阵,而崔海龙家有四个儿子,两家龃龉持续了多年,终于在1976年初,崔家靠举报将刘金山的父亲送进了公安局,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在家躺了三天,气绝身亡。
血仇结下之后,老刘家又接连遭逢大难,二弟金岭1979牺牲在了越南,刘金山因超生被乡计生办追捕,被迫拖家带口流落四方,他憋着一股劲要生儿子,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直到第五个才是男娃。
听到这里,刘昆仑很想问问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是张张嘴却说不出口。
“自打我从崔寨出来,我就改回姓刘了,你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堂堂正正的回去,起一座楼,咱也风光体面一把,和崔家的仇不慌,慢慢算,几十年早着呢,你爹这条腿,也是他们打断的,阴天下雨就疼,唉。”刘金山拍打着自己的残腿,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今天高兴,因为儿子揍了崔家老大,帮自己出了郁结在心里多年的恶气。
刘金山喝了一斤白酒,沉沉睡去,刘昆仑来到正在洗碗的母亲身边,低声问道:“妈,我……我是不是我爸的种?”
母亲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责怪道:“瞎说什么,你不是你爹的种还能是谁的?”
刘昆仑说:“有一次我听爹喝多了说的。”
母亲道:“你也知道他喝多了说的不作数的,你娘我可没做过不守妇道的事儿。”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再继续深究,刘昆仑只得作罢。
……
刘昆仑回到近江,尝试着联系了表弟秦雄,电话是打通了,但是队长告诉他,秦雄被派出所抓了,问罪名是什么,居然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看黄色录像。
如同自己刚进城被康哥搭救一般,刘昆仑只用了一条烟就把秦雄捞了出来,这个表弟和他同年略小几天,二十岁的农村小伙懵懂无知,跟着老乡干小工,前几天晚上和工友一起在工地旁的录像棚里看带色的片子,被联防队一锅端了,连拘留手续都没有,只说让交罚款赎人,刘昆仑找了朋友,不但把秦雄捞出来了,一起被抓的四个工人也同时被释放。
这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是北河县人,他们挤在刘昆仑的捷达车里嬉笑打闹,若无其事,看来被联防队非法拘押并没有带来任何身心伤害。
“哥,你真厉害。”秦雄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佩服的五体投地,表哥和自己差不多大,已经有车了,连他们包工头也刚买车而已啊。
“下回再有这事儿,直接找督察,让这帮瘪犊子吃不了兜着走。”刘昆仑单手握着方向盘,摸出烟盒来,发给小兄弟们一人一支,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顿时四个打火机凑过来,他随便选一个点了,抽一口烟道:“都是老乡,你们以后跟我混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