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跪地只是片刻,突然不知生出一股什么力气,以极快的速度爬到冷香身边。她不是检查自己的“好姐妹”有没有死,而是急切地翻看嫁衣。
大小姐上马能战,下马能策,但女红却很差。所以,那嫁衣是她和冷香缝的。每一处式样和花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是有人要吓唬她们,故意搞鬼。她会揭穿的!她一定会揭穿的!
然而她却看到,嫁衣,正是大小姐出嫁时所穿的那一件!
嘤的一声,饶是再硬的心肠也禁不住良心的尖刺。冷玉,也晕了。
两个曾经的贴身婢女,因为跟在霍红莲身边而被所有人高看一眼,此时就那么卑微地并排摊在地上,仿佛凌落在那牌位之下的带血灰尘。
“快救人!”大姨娘往后连退几步,随手抓着不管是谁的丫鬟就往前推。
可丫鬟们也吓坏了,哭哭啼啼的哪肯上前。最后,反倒是青柠和唯唯把冷香和冷玉扶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好一阵忙乱,晕倒的两人才醒过来。
冷玉还好,很快恢复意识,哆嗦着站了起来。她不是不害怕,而是选了不归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冷香则迷茫的坐了一会儿,当她看到周围的环境,又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突然就发起疯来,转身就扑到在主屋的台阶上,哭叫起来。
“夫人!大小姐!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人,是忘恩负义畜牲!只求来世做猪,每日里在泥里打滚,被人杀了吃肉。可这一世,求您放过奴婢!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好日日诵经念佛,以恕罪孽!求您!求求您!”
牌位无言,满院静默。但除琉璃之外的所有人,心中均升起寒意。因为冷香对着空气说得如此撕心裂肺,好像真有看不见的东西就在附近。大白天的,连毒辣阳光也似变得阴凉起来。
冷香哭叫半晌,又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仿佛被身上血样的红刺激到了,开始撕扯着扒衣裳,一边扒一边继续哭喊,“大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抢您的!奴婢再也不敢肖想!”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没有人反应过来,更不敢上前。
很快,外裳落地,里头绯色绣缠枝花的中衣仍然是喜服式样。于是冷香就再脱,头上明明没有凤冠霞帔,也被她自己扯乱了头发,掉了好几缕,她也不知疼似的。最后,只剩下绣着交颈鸳鸯的大红肚兜和红绫子亵裤,红色成双蝴蝶缀珍珠绣鞋及袜子也甩到一边。
“住手!”这时,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
女人们通通回头,见温凝之脸色铁青的从院外大步走来,身上还穿着官服。不得不说,这贱男十足的美形,否则怎么会骗的女人们团团转。
这算是……纯粹的老白脸吧!
冷香被这一喝,也清醒了瞬间,或者说呆滞更恰当。而她此时相当于赤身露体,嫩白的肉身在阳光下白花花一片,就算大赵风气开放,温凝之身后的贴身长随也早就没了踪影。若她真被看得通透也算失贞,让温凝之的脸面往哪搁?
要知道大赵国偷情的事虽不算罕见,但阶级观念极重。同阶级之间发生点丑闻还好,若是和低等级的……尤其女子与低等男人,简直算奇耻大辱。所以,琉璃以平民之身配给皇子,对萧九郎来说算是侮辱了,必须认温凝之为义父,再以赐婚之尊才勉强站得住。就算这样,也彻底绝了萧真的继位之可能。因为在全大赵人的意识中,平民女怎可母仪天下!
温凝之怒不可遏,愤怒战胜了他的心虚和恐惧。他大步走到冷香面前,这时候居然还能忍住没给冷香一个大耳刮子,而是抓住她的手臂,对大姨娘道,“她这哪里是得了游魂症,明明是疯了,还不去请大夫。”才这么会儿功夫,脸上已经不见气,只见急。
真是,大赵国影帝级别的人物!
但如果观察仔细,会注意到他掐住冷香的胳膊有多么用力,似乎用全身的力量在阻止着什么,疼得冷香嗷的一声尖叫,又晕了。温凝之无法,只好把她抱起来。
“都别慌张。”但温凝之越来越淡定,声音沉稳的一连串吩咐,“含巧,拿着我的名贴,叫人去太医院找云大夫过来,他治心病最是得心应手。冷玉,去找点能裹着冷香的东西来。芷云你带着妹妹们快离开,叫两个丫头留下来,把这里收拾了。记着,都不要大肆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
他一来,女人们似乎有了主心骨,立即各行各事。可就在这时,眼看事态就要平息时,众人心思就要安定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来。
这太突兀了!不知从何处而起,就好像无数支羽箭,射中了所有人的心脏!
几乎同时,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主屋布置成的灵堂。谁不知道,霍夫人死时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得有多么大的怨气!
冷玉短促的惊叫一声,致使温凝之的手一松,差点把她丢到地上。好不容易重新抱稳,这边琉璃递了个眼色,青柠假装上前捡地上乱扔的喜服,硬生生撞入瘟凝之的眼帘。
温凝之先是一怔,继而心头大骇,好悬也要放声尖叫。那个真挚热情的红衣女子似乎突然复活于眼前,又似时光倒退到从前。是鬼到阳间吗?还是他被抓到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