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病重!”老九回禀道。
天还未暖,他却顶着满头的汗珠子,脸上尽是风尘之色,眼睛通红,也不知几夜未眠,素来强壮的身体,此时连站也站不稳。他是车夫,却骑马而来,刚才到了门口,马儿居然口吐白沫,直接累毙。
石夫人最是仁慈善良,长年茹素,走路时连蚂蚁也不忍踩死一只,若非有急到不能再急的事,她的人绝不会为赶路伤害马匹,惹得石夫人不开心。
而石夫人虽然是水老帮主的外室,又为水老帮主生下石头这个惟一的子嗣,为人却极是低调不张扬,自家的事,从来不肯麻烦漕帮帮众。就连老九,也是因为在漕斗中伤了手,这才被水老帮主派去做了车夫。
石头还没回来,琉璃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是咯凳一下,急问,“情况到底如何了?”
说起来,在外人面前,石夫人也是她的亲娘。事实上,自从十三岁进了石家门,石夫人待她如己出。只是她和姐姐感情太深,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复仇,对石夫人给予的无私母爱,表现得比较疏淡。但心里,她是感激的,也极其尊敬着那个心地高贵无比的女子。
老九含了眼泪,哽咽道,“非常不好。大夫说……大夫说要尽早准备后事。本来,夫人不让我来,怕吵了帮主做正事。可我不能让夫人在临闭眼时,都见不到自己惟一的儿子。”
“怎么会这么快?我入京的时候……”
还很好?!这三个字,琉璃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因为那时就不太好。她下意识的抓着胸口的衣服,好像这样能掩盖心里涌上的疼。太突然了!死亡总是很突然。心理准备这种事,在死亡面前永远那么苍白无力。
当年石夫人全家惨遭大难,虽然她被救起,其实也伤了身子的。后来为报恩,拼死生下石头。从那时,每年十二个月里,倒有七八个月缠绵病塌。心脏尤其衰弱。她离开江南时,石夫人正病着。可一个人病久了,大家反而失了警惕,总觉得等自己回来,她还会在那儿。
“熊大夫说,夫人的年纪虽然还不太大,但之前耗损严重,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老九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石夫人对人太好,但凡有良心。没人不喜欢她的。至于老九口中的熊大夫。并非泛泛之辈。又多年诊治石夫人的病,所以他若这么断诊,基本上就没有救了。
“唯唯,你脚程快。赶紧去把我哥找回来。”琉璃立即吩咐,其实心也乱了,却拼命逼着自己冷静,“路上别说石夫人的事,只说我有急事要找。”她怕,怕石头太焦急,骑马狂奔的话再出点事故。
没有人比她知道,石夫人和石头母子的感情有多深。对于一个十几岁之前就相当于没有父亲的男孩子来说,温柔纯良的母亲就是他的一切。是他所依靠的。他要保护的,将来他要报答的……若石夫人去世,对石头的打击会很大,就像姐姐离开她时那样。所以,她能懂得那种永远也无法面对的遗憾和悲伤。有多么深入骨髓。
唯唯连应也没应一声,嗖一下就跑出去。
琉璃叫忆秋带老九下去休息,好好安顿,又叫青黛找来凌红蝶与唐春,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凌红蝶和唐春自然都认得石夫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凌红蝶的眼里,还含了泪。
“红蝶姐姐,你去备马,备船,再准备好路上要用的东西。”琉璃没时间感伤,一连串的布置下去,“唐春大哥,你点几个可靠的人跟着你们帮主,老九怕是不能再赶急路。我让他歇一天,明天再追上去。”
“我亲自跟去,再带几个顶事的好手。”唐春立即道,又看了看老婆。
“我会陪着小姐的,你放心。”凌红蝶皱了眉,目光却坚毅,让唐春放下了心。
之后又道,“照我的经验来看,从东京都到石夫人那里,选择一半陆路一半水路才是最快的,毕竟水路虽平顺,有的却会绕远。我立即让漕帮各分舵一站一站的飞鸽传书,提前做好准备,保证帮主换行时,立即就能上路。”
琉璃点头,“让江南分舵派些人手,早早过去帮忙,但不要太闹腾。再多请几个大夫去给夫人看看。万一……”有奇迹呢?
唐春和凌红蝶应下,快速去办事了。
琉璃想了想,走到书桌边,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叫来青柠,“给临山郡王送过去!无论如何,让他尽快!”
因为郭有年的事还没完,琉璃不想让青柠出门的,但事急从权,她顾不了太多。若让宅中男仆去,又怕萧十一不肯相见。她也不想求萧十一,可惜萧九目前在东津府,远水解不了近渴。
等做完这事,琉璃一下瘫坐在椅子中,这才害怕起来。很快,身子开始哆嗦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我身边亲近的人又要离开了?青黛你说,这是为什么?姐姐走的时候才三十一岁,石夫人也才四十三。是我克人吗?为什么我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一直沉默守护在一边的青黛上前,先喂琉璃喝了口茶,又抚着她后背帮她顺气儿。青黛太了解自家小姐了,人前坚强,似乎什么事也难不倒,但人后的软弱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