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多年,东京都的人们还经常谈起这一幕,唏嘘霍大将军之死,感叹临山王妃的有情有义。不过在当时,琉璃只是窝在萧十一怀里,哭了个肝肠寸断,心里那么痛快,却又像被生生撕裂了旧伤一样,痛入骨髓。有的伤口,是永远也没办法愈合的。即便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好了,但其中仍然鲜血淋漓。
萧十一并不说话,也不劝慰,只任琉璃这么哭。她是那样直率而锐利的人,可为了报仇却不得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感觉。她很少掉泪,再难过也是倔强的忍耐着。其实算起来,她还是个小姑娘呢,是他的小王妃。她经历了那么多苦楚,那么多为难和困惑,却一个人忍,一个人担,正应该宣泄一下才对。
他始终抱着她,回到王府后亲自帮她泡了热水澡,绝不假手丫头,还为她擦干身子、绞干头发,换了舒适软和的衣服,又双双歪在软塌上,让她舒服的倚在他怀里,并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她的长发,或者轻拍她的后背,直到她完全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好些了?”听她像是哽咽似的长长舒了口气,他才柔声问。
琉璃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就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的嗯了声。
萧十一挑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在她唇上轻吻了吻,又吻了吻,再吻了吻,才温言道,“小琉璃,你要记着,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事,都不用觉得不妥当。”
琉璃心中涌上热流,却什么也没说。重新把脸埋在他怀里,过了好半天才又问,“映宣他……”
“放心吧。没事。”萧十一的声音稳定,很给人安全感。“我让袁丹青善后呢,那小子做事牢靠得很,尽管交与他。映宣的伤都是皮外伤,接进府来后,自有最好的跌打大夫医,还有萧蛮在,安抚一下就好。”
琉璃又嗯了声,到底有些内疚。
温映宣有那种白痴天才的特性。还是经温宏宣的提醒,她才发觉的。他虽然傻了,但很多事反而记忆力超强,不管是多年前的,还是最近看到听到的。不然,温宏宣也不会无意中发现她的秘密,并借此要挟,把她捋到海上,最后差点令她和萧十葬身鱼腹。
把摇光送走后,琉璃花了很多心思在温映宣身上。细细问起姐姐临死那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那些不好的回忆令温映宣很痛苦,可琉璃硬起心肠刺探。后来她发现,因当年温映宣年纪小。又喜欢四处乱钻乱躲,倒是无意中看到很多事。比如温凝之和冷香冷玉给姐姐下药,比如姐姐那天逝去时的细节。
她诱导温映宣把那些不好的画面,具像成语言,并在受到强烈声音刺激的时候,就会全部大声说出来。她也知道刑部的人维持秩序时会吹响铁哨,于是她故意制造混乱。
是的,温映宣当众说出其父的罪恶的场面,是她一手导演的。她利用了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这是她心中难过的原因。她再度确信,自己不是好人。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而她,明明答应过温宏宣。要照顾他弟弟的。
“我们以后都会对映宣好的,你从来没有违背誓言。”呢喃出心中所想,萧十一就劝慰她道,“映宣之前受的那点苦楚,只当是为了他父亲赎一点罪。他心思单纯,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的。往后,咱们保他一世平安喜乐就是。”
“我觉得自己很坏心,尽管我不想承认这一点。事实上,我一直因映宣是温凝之的儿子而心存芥蒂。”琉璃低低地道,“我不计较他,是姐姐给我的善,但我心中,是有恶的。直到我知道他曾劝父亲不要伤害姐姐,这才释然。”
“人的心中都有恶,所以才会受折磨。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等明天你去看映宣,跟他傻傻一笑泯恩仇,岂不轻松快意?”
琉璃就手拧了萧十一的腰间一把,气他把“相逢一笑”说成“傻傻一笑”。那并不是嘲讽温映宣,是笑她来着。
萧十一捉住琉璃的手,低沉的笑意伴随着胸口的微震。当琉璃感觉他另一只爪子摸到她的后部浑圆时,立即拍掉,正色问,“你进宫的事,还顺利吗?”明着是为温映宣求情,实际上有其他原因。
大雨之中,霍红莲所居的爱莲居轰然倒塌,露出下面的地坑和埋藏的金银珠宝,这在旁人看来,只会联系到温凝之头上,坐实他收受鞑靼人的贿赂,连自己的妻子也暗害的可悲又可怕的事实。可是,萧左却是会怀疑萧十一的。萧左生性多疑,而之前,是萧十一帮着修缮宁安侯府。萧左完全可以怀疑是萧十一借着机会,暗中埋下的东西,以陷害温凝之。尽管,萧十一能找出很多人来证明,他基本上没动爱莲居。
这一招,是险招,很险,琉璃本来不同意。若为了温凝之暴露了萧十一,最后影响到他们的大计,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可萧十一却说,“多疑的人,总是会犹豫。而越是犹豫,就越会不确定。于是在被逼到绝境,或者有确凿的证据之前,都不会真的动手。而且吧,我那皇叔一向认为我比鬼还要机灵几分,这种把柄明显的事,我怎么会做呢?可我偏偏就做了,还在第一时间跑去和他申辩,把自己撇清。必要时,做出些受惊吓的怂包样子。这样一来,他反而愈发以为幕后人是在利用我转移他的视线,我们反而相对安全。顶多,他就是再多派暗卫来盯我罢了。反正这种事他做了很多年,我应对起来真是熟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