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当初在萧徴知道真相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想知道真相,不会未了一己之私,和天下万民为敌。
就算他要去争那也是不伤害百姓的情况下。
皇帝盯着太子平静的面容,良久,眼底躁怒慢慢褪去,只是面上依旧如同罩了一层严霜,
“你们是堂兄弟,从前他就愿意亲近你,以后,你要如同从前一样,从前如何,往后还是如何。”
太子朝恭声道,“儿子知道。”
皇帝翻身下榻,鞋也未穿,赤脚踩在冰冷平滑的宫殿地面,大步而去,广袖长袍,大袖飘飘。
虽然说未着龙袍,不修边幅,这样看去,仿佛多了几分化外仙人的飘洒不羁的味道。
或许,这就是皇帝。
他有着那些帝王的手腕,阴沉,果决,不折手段,同样的,他的内心,保留着一丝少时的飞扬。
所以我行我素,任性妄为。
崔海连忙拎着鞋追了上去,“陛下,地上凉,鞋……”
太子这一刻,对于这样的父亲,也是滋味难辨。
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还是应该改变对皇帝的态度。
也许,在为君上,皇帝是合格的,只是在另外一些方面,皇帝又仿佛是个残缺之人。
……
那一日皇帝的不正常仿佛如同梦一般,过了,也就过了。
之后,他也曾召见萧徴,“这建王府的事情,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皇帝问萧徴。
萧徴道,
“臣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挑眉,“那朕要是随便给你指个地方,到时候和你祖母的公主府相隔很远,你可别怪朕。”
萧徴又有些迟疑了。
他自然是不想和祖母分开太远的,要不是祖母执意让他搬家,他是想一辈子都住在公主府。
可祖母说的对,如今他已经得了王位,还住在公主确实没道理。
就是他和祖母答应,可府里还有承恩公一房人。
到时候惹出些别的事情来,也是划不来。
于是,他有些含蓄的道,
“陛下也知道臣的性子,要是没有祖母,搞不好三天两头闹些事情出来惊扰圣驾。”
“要不,就在祖母的公主府附近找个地方建府,如此有什么事情,臣去求助祖母也就是了。”
“面的给陛下和太子殿下添麻烦。”
皇帝‘嗯’了一声,道,
“可是那一片也没什么空地啊,总不能说让朕干出那些驱赶百姓的事来。”
萧徴又是一顿,哎呀,这个老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会问他的意见,他如此的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难道皇帝听不出来么?
什么没地方……那到底是要他如何?
萧徴觉得,最近的皇帝,仿佛女人来月事一样,时不时的抽风。
等你想狠心和他‘算账’的时候,他给你来一出别样的戏来。
等你想和他好好说感情,他老人家偏生要和你硬着来。
也不知道最后是他疯了,还是皇帝疯了。
莫不是这就是皇帝的特有的招数?把人给弄的晕晕乎乎的,他好来继承他的遗产?
萧徴没辙,只是看着皇帝。
皇帝咳了咳,大约是歇了逗萧徴的心,于是道,
“行了,公主府隔壁的那栋大宅院是空着的,就给你做王府好了。”
公主府隔壁的大宅院萧徴当然是知道的,这从前也是一位亲王的府邸,只不过先帝朝的时候,那位亲王参合到了夺嫡里头去,那栋宅子就空了下来。
既然不用搬到很远的地方,萧徴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他倒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
“这事还请陛下容臣回去问过晗晗的意思再回复。”
皇帝点头,
“不着急,你们慢慢考虑。”
萧徴回到府里,听说了之后,许晗自然是同意的,而且还兴致勃勃的道,
“到时候不如何祖母的宅子打通吧,中间开一道门,两边走动起来也方便,不然还要绕一条街,到前门进。”
萧徴第二日就去问内造监要了那栋宅子的图,建造王府的银子不用自己出,不必他们操心。
王府的位置选好了,还是这样近,萧徴心头的一块大石也就落了地。
事情也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如今唯一悬在两人头上的就是徐阁老的事情,他们还不清楚,徐阁老做的那些事情皇帝是否知道。
又或者是皇帝已经知道,却碍于某些原因,所以迟迟没有动徐阁老。
只是如果真的知道了,既不动徐阁老,却又重用徐修彦,是个什么道理。
如今的东元,并不是说世家,权臣独大的朝代。
甚至可以说,皇权是没有旁落的,固然徐阁老门生故吏众多,可皇帝手中能用的人也不少。
而且,徐阁老那些门生经过江南弊案,还有铜钱私铸案在朝堂上的势力那也是被拔的七七八八了。
没道理皇帝还不敢动徐阁老啊。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
六月的艳阳照在广袤的大地上,让人踩在青石板路上都觉得脚底板是烫的。
萧徴的王府内造监已经建造完毕,淑阳长公主选了个好日子,就等着到了日子,萧徴和许晗再从公主府搬过去。
这些日子,徐丹秀也时常上公主府来见许晗,其实更多的是淑阳长公主邀请她过来吃茶说话。
淑阳长公主在外面威严,可对徐丹秀却着实亲厚和气,两人也是说不完的话。
两人的年纪虽有些相差,但因为淑阳长公主年轻时的性子和徐丹秀是差不多的,两人就格外的相投。
这日,同样是淑阳长公主下了帖子请徐丹秀过来说话,徐丹秀带了徐惜莲过来。
许晗陪在身侧,就提议抹牌。
萧徴和许晗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萧徴时不常的那个捣蒜的钵,去花园里摘了凤仙花回来捣汁,又或者是去外头买丹蔻回来,帮着许晗染指甲。
这事好像会上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尤其是用凤仙花和明矾一起捣成泥,将花泥小心地敷在指甲上,用布帛缠好,就好像服侍祖宗一样的将人小心送上床榻,半夜起来几次查看布帛有没有扯落。
这和用现成的丹蔻染指甲是不一样的,许晗偶尔醒来看到萧徴的模样,是又窝心又好笑。
等到第二日,许晗举着包着的十根手指头什么都不能干,一桌子饭菜都是萧徴亲口喂的。
不但屋子里服侍的长缨等丫鬟看的脸红。
就是不能进内服侍,外头的那几个承恩公夫人派来的丫鬟,那也是时不时的伸长脖子想看一眼。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二个时辰之后,解开手上包的布帛,许晗的十个指甲果然变成淡淡的用水也洗不掉的胭脂色。
萧徴还时不时的看两眼,说是颜色淡了,下次要如何如何……
萧徴这样的做派,自然是有人传到淑阳长公主的耳朵里。
连带着徐丹秀也知道了。
“殿下,你可别纵着她,仔细她无法无天了。”抹牌的时候,徐丹秀瞪了许晗一眼,笑着对淑阳长公主说。
淑阳长公主则笑道,
“你可别瞪她,他们这样的年纪,不这样才让人担心呢,若是外人,我也不会说了。”
“他们要是一直这样的无法无天,我也是高兴的。”
徐丹秀也是沉默,淑阳长公主虽然赶着萧徴他们出去,可心里还是不舍的。
一时,徐丹秀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借口。
忽然,她道,
“这些日子,多谢殿下时常让我来陪你说话,妾身也是知道,你是想让我多多见见女儿。”
“实不相瞒,当初和前夫和离的时候,妾身就想着要去蜀地看看,如今晗晗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又有您在身边。”
“也是时候到处去看看了。”
许晗听她提到这个,面色也是黯了黯,她一直都知道徐丹秀想到处去看看,以前是因为她才绊着,现在确实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了。
母亲这个时候离开,也是有点想要疏远安向初的意思吧。
上次,听说母亲去大哥坟前祭拜的时候,安向初也去了,就连当时父亲也在。
当时也不知道母亲和安向初说了什么,这段时间,安向初一直不见踪影,就连丰平公主被谋害,葬礼上也不见安向初的出现。
没隔两天,徐丹秀就收拾了行礼,让人来给许晗传话,说是她已经定好了出发的日子。
许晗自然是又准备了许多的东西,让徐丹秀带去给蜀地的外祖家的人。
当初许晗可是在蜀地呆了三年,从外祖父徐王爷起,到下头的表兄妹等人对她都好,就连舅母也因为性子朗阔,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可惜的是她如今不能随意的离开京城,否则还真想去蜀地看看他们。
准备好了东西,许晗就想着送到宣平坊徐府去,才刚要出门,就见说是与于东平有约的萧徴回来了,只听萧徴说道,
“七叔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秦楼的人发现最近徐阁老有异动。”
许晗莫名的响起五皇子在他们回门那日和萧徴说的惠妃的事情。
惠妃是从那个叫青婆的老嬷嬷那里知道瑜贵妃的身份的。
因为青婆曾经在东宫侍候过,知道瑜贵妃的耳后有一颗痣,而在一次无意中,她也在瑜贵妃身上见过。
所以她肯定瑜贵妃就是当初的太子妃。
这些日子,他们查了那个青婆,发现那个青婆会碰到惠妃的人,其实里头有刻意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兜兜转转,和徐阁老身边的一个幕僚有关。
那个幕僚,就是曾经的金吾卫指挥使马稷山被送在外面的弟弟,马福。
也就是当年曾经在霍家三叔身边当过幕僚的那个马福。
许晗也曾经和萧徴一起,在七星楼见过马福和徐修彦见面。
这些,联系在一起,许晗相信,惠妃就是和徐阁老勾结在一起,想着是扶持五皇子上位。
偏偏,五皇子没那个心思。
而徐阁老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他会从哪里下手呢?
皇帝那里,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