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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之中只剩下了洪竹以及范闲两个人,看着皇帝地身影消失在层层挂霜寒枝之后,范闲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捧着肚子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声音响彻小楼,说不出的快活。
洪竹在一旁看傻了,心想范提司莫不是因为今儿的事受了大刺激,自己是不是应该请御医来看看?
良久之后,范闲终于止住了因为那首《沁圆春所带来地荒谬笑意,肚子笑的有些痛,上气不接下气对洪竹说道:“没事儿,我自上去,你在楼下等着我。”
往楼上走着的过程之中,范闲依然止不住想笑,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子,还真真是个妙人,千首万首好诗词不抄,偏要抄这首,估摸着当年也是被范建皇帝这批人给逼急了……不过,或许老毛的这首才正是契合那个女子地心态?
等走到楼上时,范闲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回复了往日里的平静,放在一个封建王朝当中,母亲抄地这首词,实实在在是首反词,皇帝可以说,她却不能说
,难怪她最后和这座皇宫产生了那么严重的冲突。
他在心头冷笑着,将胸中先前皇帝的真情实感全数抛诸脑后,不再复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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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偏厢之外,顺手端起几上那杯冷茶,范闲推门而入,踏槛而进,并无一丝犹疑与颤抖,平静地站在了那张画像之前。
画中画的是一名黄衫女子,背景乃是滔滔大河。女子站在河畔的一方青石之上,身上裙裾随河风轻摇,面向大河的方向,河中浊浪排空,拍石而化泥沙,对岸远方隐隐可见如蚂蚁一般大小的民夫们,正在搬运着石头还是什么,或许那些人是在修筑河堤。
这幅画的画工极其精妙。笔触细腻,风格却是大气磅礴,以精细而至宏大,无论是河对岸那沉重的场景。还是近处青黄相杂地山石,都被描述的十分到位。尤其是那条被缚于两岸黄山之间的大河,更是波涛汹涌,浪花翻白,气势逼人,观此画,便似乎能够感到一股凛烈的河风,正从画上渗了出来,吹在了观者地脸上,稍站的近了些。便似乎能听见河水拍打两岸的激昂之声……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这幅画的重点,任何一个有幸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被那名站在此岸的黄衫女子吸引住,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画中别处的风景人物。
黄衫女子其实只露了一个侧面,晶莹若玉的耳垂旁几络青丝。正在轻轻飘动,檀唇微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能吸引人目光地,却是她的眉毛,只见那双眉清美如剑,不似柔弱女子,却也并没有多出几分男儿豪情,只是一味清明疏朗,让人说不出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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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范闲地目光却只是盯着画中女子侧脸中将能瞧见的方寸眼眸,那眸子里的神情看似平静。却总像是蕴藏着更多的情绪。
只在一瞬间,他就想起来在北齐上京城外西山绝壁山洞中,肖恩曾经给自己描述过的母亲,对,就是这种眼神!——柔软,悲惘,充满了对生命地热爱与依恋,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对苦难的同情,还有改变这一切地自信。
范闲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墙上这幅画,久久没有移开眼光,似乎是想将画中这女子的容貌牢牢地镌刻在自己的心头。
冷茶在手,旧画当前,他就这般沉默地坐在偏厢房中,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没有注意到小楼外的阳光偏移,风云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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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冷茶依然是一口未饮,范闲枯坐半日嘴唇有些发干,他忽然偏了偏头,看着画中的黄衫女子轻声说道:“您做的不错,可惜……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紧张,想组织起比较合适的言语对画中女子讲。
“我做的当然不如您,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自己照顾好。”他站起身来,静静看着那幅画,轻声说道:“暂时将您留在这里,想来他也不会让我拿走,过些日子,我会常常来看您。”不知道过些日子,又是要过多久。
范闲靠近了画卷,忽然开颜一笑,精神万分,笑道:“俱往矣……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让我来搞。”
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离开了偏厢房。
房中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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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忽然咯吱一声,被人急匆匆地推开。范闲去而复返,重新站在厢房之中,直直看着画中那个女子,突兀开口问道:
“理科?”
“女博士?”
画中地姑娘自然不能回答自己儿子在很多年后提出的问题,所以只是沉默。范闲心头无由一酸,旋即呵呵一笑遮了眼中湿意,诚心诚意地躬下身子,说道:“谢谢。”
然后他真的离开。画中的黄衫女子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看着对河的那幕幕场景,沉默着,背对着身后那扇,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重新打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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