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天台,这里曾经是他下令拿下司徒梦茹的地方,如今时光过去许久,他感觉到了一种物是人非的凄凉。
诗扬也来了,顾海鹏知道他一定会来。
天台上的风好像一直很大,顾海鹏还没有开口,诗扬却先说话了:“海鹏,我们是老同学,你猜猜看,我最喜欢的工作是什么?”
“应该不是这里吧?”顾海鹏见他语气低沉,反问道。
“我说实话,你别生气,还真不是这里。”诗扬笑了一下。
顾海鹏也笑了,只听诗扬又道:“我最喜欢的那份工作是在报社,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你知道,我可以为了这个工作刻苦努力,废寝忘食,我也有足够的天赋胜任这份工作,那里的所有人和我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可以做好这份工作,非常地适合这份工作……可是呢,在最终,我却不得不选择离开。”
顾海鹏见他说话的时候微微颤抖,显然情绪十分激动,不由想起,诗扬在报社的身份是临时工……难道他从劳务派遣这事上想到了自己的从前?顾海鹏有些明白了。
诗扬继续说着:“就因为我是临时工……其实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也忍了很久,报社的临时工和飞羽不一样,它不是同工同酬,可即便这样我也在那里忍了很久,因为我喜欢这个工作,我想为这个工作奋斗一辈子,可是呢,光是我想有什么用?他妈的领导和你现在一个心态,要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去想问题,还口口声声地说,现在是开放的,是灵活的,你不喜欢就可以走啊,去别的报社呀?摆明一副‘爱玩玩,不玩滚’的臭态度。可我问你,福阳有几家报社……有几家报社都是福阳市委宣传部一家,而福阳又有几个飞羽车业呢?当然,你可以说中国这么大,什么地方去不了,男儿有志在四方,可是如果能在家好好生活,给你同样的待遇和机会,有几个愿意背井离乡、远离父母妻儿地去外地打拼?”
诗扬笑了一下,拍了拍顾海鹏的肩膀:“当然了,我这么比喻可能有点不恰当,报社的情况要比你这边复杂得多,飞羽车业只想着效益,而那边还参杂着权斗和他妈的各种潜规则……”
顾海鹏看着他,诗扬在笑,可是他的笑容比哭都难看,这当然不是小品台词……
“今天吕薇给我讲得那些道理我都懂,其实她还可以说一句,如果真的是企业不可或缺的人才,你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进行挽留。可是在你们的眼里,什么算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呢?是缺了他,飞羽车业就运转不起来了?还是没了他,报纸明天就出不了了?海鹏,我这么告诉你,飞车车业即便没有了你,它也一定会正常运转,报社社长今天死了,明天报纸也一样会出……这个地球离了谁不是一样转啊?什么是人才,什么叫人才,中国什么都缺,就不缺人才!”
顾海鹏见他越说越偏激,长叹了一声。在顾海鹏的印象里,诗扬从小就热爱学习,喜欢读书,顾海鹏忘不了那个经典的画面,诗扬以矮小的身高却苦苦地背着沉重的书包,步履蹒跚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可以说,当年的他是老师们嘴里常说的“好学生”,可是呢,是谁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顾海鹏终于明白,诗扬为什么在劳务派遣的事情反应如此强烈——他由此联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方面,他更愤愤不平地,是和他处境即将一样的人。诚然,在新一批进入飞羽车业的员工里一定有碌碌无为的,有混吃混喝的,甚至有作奸犯科的,但也一定会有像诗扬一样满怀梦想,并期盼为飞羽勤劳肯干、奉献一生的。这样对他们真的是公平的么?
顾海鹏迎着冷风,心想:劳务派遣固然可以让企业在某些事情上节省许多麻烦,空余出许多资源,可是一个企业从建立到发展,并逐渐壮大的目的仅仅就是为了所谓的效益么?
顾海鹏觉得或许是,但一定不完全是,一个企业的真正成功,不仅仅只体现在各种经济数据上,而是努力地让每个企业员工都充分地感觉到幸福快乐,并可以从容地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而现在呢,他做为企业负责人,却亲手让自己的一部分员工边缘化了,让他们的梦还没有开始做,便先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顾海鹏拿出电话,打给吕薇:“微微老师,我决定劳务派遣的事情搁置一下,对新员工和老员工一视同仁,在企业内部只统一签订一种劳动合同,给每个人一个公平公正的生长环境。”
“可是顾总,将来企业一旦遇到危机,庞大臃肿的人员结构会让我们不堪重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顾海鹏不能否认,吕薇的问题非常现实。
“微微老师,我想,做为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应该考虑的事情是如何让自己的企业在市场上立足站稳,如何让自己的产品越来越被市场接受,只要企业保持着快速进步,并不断与时俱进,进行良性创新,从而制造出足够的价值和效益,这个企业是不会思考到你的那个问题的。”顾海鹏微笑着说道,其实他的心里话是:只有没出息的老板,才会整天想着在自己员工身上动歪脑筋。
“顾总,你想清楚了么?很多专家都建议企业选择劳务派遣这种用工方式。”吕薇还在说话。
“专家?”顾海鹏想起自己在帮助梁笑搞定火车站站前广场拆迁一事时,那位福阳市社科院的专家满腹经纶的说辞,不由轻蔑地“哼”了一声,“如果你让他们的身份变成劳务派遣,他们愿不愿意?”
本书首发来自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