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父绕回石碑前,看了一眼上面的神像。
跟他之前在青铜箭上看到的花纹一模一样,两只眼睛如旋涡般圈圈环绕的恰克雨神,把长长的鼻子朝天卷起,似乎在十分不屑地端祥着自己的这位“活人祭”,嘴边还抿着一抹得意的怪笑。
他的左手指向北方,右脚却别扭地朝南方翘起,怎么看都像极了扑克牌上滑稽的小丑。
“真是副彻头彻尾的淫棍模样!”又噎了口壶里的朗姆酒,黑父便将螺旋扣拧上,把酒壶塞到了裤子后边的口袋里。
胃里被烈酒激起了一股热辣辣的暖流,却又因空腹而拌痛成一团,害得他经了经鼻子,才忍住了。
“该死的,真该再跟妖孽要个饭团什么的!”
他到底哪儿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若不是凭着某种怪力乱神的妖法,又是如何做到的?
“对,他妈的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妖孽!”黑父又在心里狠骂了一句。
可转念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姑娘不久后就要面临的可怕险境:前往圣井里的雨神春宫去为她的侄女求名,这怎么听都像是一桩送羊入虎口的蠢行!
“她虽有神驹、神兽的护佑,可那两头畜生又不可能陪她一头扎到圣井里去!她又不能像那个妖孽似的,凭空消失无踪……一旦沉入井底,最多七八分钟,就必死无疑了!”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更何况,那姑娘是早晚要前往雨神的淫窝去赴死的!
“但她毕竟救了我,没让我狼狈不堪地落入蛮族武士之手!”
尽管眼下看来,她馈赠给黑父的那份侥幸,也实在体面不到哪里去。
黑父举着火把四下张望,黑洞洞的密林深处,孤立无援、遍体鳞伤的自己,面对着无法躲藏的暗中窥视和威胁……这便是他如今的处境。
“‘活人祭’这个名头还真适合我!”
但猛地一下,他又狠狠怔住了。
“对啊,她何尝不是又一个‘活人祭’?一个或许比我还不甘愿,却又无力反抗的牺牲品,可怜至极,更可悲至极!”
这念头一经冒出,顿时令他锥心刺骨,痛不可当。
烈酒继续在胃里翻搅,那高浓度的酒精快速融入血液,令黑父感到浑身的毛孔都在舒张。也许是因为空腹的原故,只喝了两口,他的脑子就开始发涨,意识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徘徊,已有些令他不能自主。
他最后仰头,望了一眼苍绿色石碑上的巨大雕像,嘴边有一抹挑衅似的笑意在不自觉地加深,而那双在火把的照耀下,愈发如妖似魅的幽蓝眼眸却透出了犀利无比的寒光。
“信嘛,我一定会把她从你手里抢回来的,不管是今晚,还是明天!”
他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洪亮极了,又透着一股子非我莫属的霸道,很有些势不可挡的意味,但那也抵不上他的决心来得强大和固执。
说完这句,黑父便紧了紧手里的火把,像之前那匹撒开蹄子狂奔的马一样,冲入了雨神所指的那片无边昏黑。
当火把从石碑边缘掠过的一瞬间,向后飞扑的火焰照出了一个飞驰般从石碑后面绕过来的身影,和一双同样妖魅般的幽蓝眼眸,盛满在其中的竟也是犀利的寒光。
黑父口中的“妖孽”把后背靠到石碑上,动作慵懒而又不羁,他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整个人很快就随远去的火光隐入了黑暗中。
望着黑父狂奔而去的背影,他也像对方之前那样挑衅似的一笑,低声自语道:
“我只是替曾经送你背井离乡的人又送了你一程,他终究是太不了解你的聪明,所以才会如此的放心不下!不将你一鼓作气地送入鬼门关,他只怕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