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果敢校尉,伍哲忠,乃是功勋之后,选择来林州就职,就是因为这里安定,虽说这是第二次参战,但杀人他还是第一次,上次反贼被部曲一击即溃,根本没他动手的机会。
其中,他手中的刀砍向人之时,手抖的厉害,胃中翻江倒海十分恶心,之后双腿一阵发软,险些栽倒,幸亏身旁老兵的喊杀声,给予了勇气和力量,强行忍下身上的不适。
不过他愣神的功夫,下一个反贼爬上城墙,手中猎刀已经斩下,人在身处危险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伍哲忠确实爆发了,持刀的手不在发抖,使出从未有过的速度,去挡那致命的一刀。然而一切都晚了,猎刀距他不过半寸,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若老兵遇到这种情况,出刀断然不是去挡,不顾一切刺向敌人胸口,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不了同归于尽而已,临死能拉个垫背的,自己不吃亏。
奈何伍哲忠首次杀人,况且乃是功勋之后,从小养尊处优的,哪懂“勇”字当头道理,仅是生命堪忧之时,出自本能的、下意识的格挡,或许在生命最后时刻,他后悔了从前好吃懒做,若上天在给一次机会,担起将门该有的责任。
铛!
一道兵刃撞击之声,随后一阵令人牙酸响声,闭眼等死亡降临的伍哲忠,猛然睁开双眼,手中的刀也落了空,不远处老兵过来支援,已经挑开敌人的刀。
老天当真又给自己一次机会!
伍哲忠心中一阵狂喜,激动的想要放声大笑,但是腿上一痛,令他生生憋了回去,老兵的骂声传入耳中,将他唤醒,“还愣着干嘛!杀敌呀!!!”
原来老兵踹了他一脚,如果这放在往日里,他等不会饶恕对方,不管怎么讲自己是副将,他只不过是一个兵,以下犯上乃是死罪,就算王府部曲也不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过,此时他心中唯有感激,二话不说,一刀劈下将敌人开膛破肚,鬼门关走一遭,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
刚冒头的一个敌人,又被老兵砍的摔下去,伍哲忠抬着脚下尸体,和他一起抬着檑木,顺着云梯放下去,檑木翻滚,上面镶着铁钉,仿佛一台绞肉机般,从竹签上往下撸串子,看着城墙下尸山血海,伍哲忠露出激动笑容。
反贼进攻从未停歇,他们军队也在不断蜕变,攻势越来越猛,城上空挡似乎也越来越多,一来敌方将领愈发成熟,二来守军本就兵力不足,想要守住偌大的城墙,必须全员出动,不断伤亡后,愈显得捉襟见肘,守卫空挡自然越来越多。
唰一下,守军的长枪刺下去,反贼夺过枪头,一把抓枪身,守军旋转枪杆想夺回,那守军却力大无穷,一下将他扯下去,伴随着拉长的尖叫,成了敌人的刀下鬼。
反贼顺手劈了另一个守军,几步撺掇到城墙上,察觉这边情况的军队,成群结队的守军杀来,反贼招架着刀光剑影,等待着队友杀上来……
一个年轻将领,向他的刀光冲来,“铛”的一声,左手盾牌夹住了刀,右手顺势捅了过去,陌刀拔出,其上红色又艳了几分。反贼以一人的牺牲,为两个队友争取机会,守卫一路碾压过来,斩杀两个反贼之后,夺回了这一片阵地。
方才,关键一刀的将领,乃是果敢校尉伍哲忠,他已数不清杀了多少人了,早已变得麻木了,连续的冲杀中,那个老兵不知何时走散。
敌人多次攻上了城墙,他率兵给压了下去,就有数次,幸亏少时留下武艺功底,让他活到此刻,如今已蜕变了真正军人,此时铠甲整个染的血红,其实他身上也有伤,大都是些皮外伤,他连包扎都没有包,就这样一路厮杀着,眼神愈发的冷漠,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杀神。
夜幕降临,反贼终于鸣金收兵了……
他们仗着兵力的优势,使用车轮战,几乎强攻了一整天,连吃午饭的时间,都不给守军留!
城墙脚下,变成了修罗地狱,桐油悠然的燃烧着,照着红中发黑的地面,一股焦味弥漫空气中,残肢断臂密密麻麻铺满地上!一些人始终未闭眼,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着天,不愿相信死亡的事实,微风从地面略过,将血腥味卷上天空,同时吹的火光忽明忽灭,阴森可怕……
敌人退去的一瞬间,伍哲忠瘫坐在地,他实在是太疲倦了,今天就吃了早上一顿,枕着尸体看着天,就像这样一直躺着!
若搁之前的他身上,早就跑去偷懒了,今天不知怎么了,听着身边的厮杀声,即使是在饿在累,自己就是不愿倒下,硬扛着坚持到现在。
民夫过来抬尸体,他不得不让开,鼻子嗅了两下,见伙夫抬着吃食上来。
伍哲忠趴在饭桶旁,一口气干了三碗白粥,往日里平淡无味的粥,他是不会吃的,今日却觉得如此香甜。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想事情,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一般在人群寻找,刚寻到他的亲兵,连忙劝说:“将军您要找什么,属下代劳就是,吃的太饱不宜奔跑。”
伍哲忠不理他们,一个接一个挨着找,他急切的想要知道,那个老兵到底死没死?
城墙上找完,他又跑到下面伤病营,终于见到那个老兵,此时断了一只手,见他带着亲兵进来,老兵一脸苦笑,道:“小的自知以下犯上,乃是死罪,但大敌当前,可否将留小的一条命,到战场上。”
伍哲忠却不言语,他并未怪罪老人,恭谨的施一个礼后,才讲道:“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眼前这一幕,整个伤兵营都愣了,果敢校尉伍哲忠,在林州谁不晓得,那是个十足纨绔子弟,向来趾高气昂的,何时想让别人道过谢?
或是受战争触动,那些个生死场面,令他性情大变,一天间成长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