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杨雨寒正不知该如何继续,就听得一男子自旁侧低声唤道。
黑豹恬然地说道:“但讲无妨。”
杨雨寒向右寻望,刚好跟那位曾在六道枋见过的九尺壮汉撞上了目光。壮汉原本还有些提防,后来瞧黑豹并不介意,他也就重新接下了话题道:“回大掌柜,沈大人回来了。”
黑豹微微颔了颔首:“嗯。”旋即又朝着雨寒说道,“东某先来给公子介绍一下,他便是我们东林枋的五掌柜,冯永。”
杨雨寒随之起身,有些羞愧地抱了抱拳:“在下杨雨寒,见过冯掌柜。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冯掌柜海涵。”
冯永亦抱拳回礼,却始终一言未发——不过因杨雨寒犯错在先,他有些心存芥蒂也实属正常。
黑豹也没有去再加劝慰,只是继续问了声:“冯永,沈大人现在何处?”
“在六道枋。”冯永顿了顿又说,“只不过……”
黑豹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冯永踌躇地应道:“沈大人……似乎是有些心事。”
“唔。”黑豹想了想说,“那两个小娃呢?”
冯永答:“也在六道枋。”
“嗯。”黑豹说着,进而弹足跃下了圆凳,边走边招呼道,“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于是三人便尾随其后,跟他穿过了山巅的空白处,来至在一方巨大的圆形楼阁里。
……
看样子,应该是到了天道层。
杨雨寒站在楼阁的中心,背后是一座高约三十米、顶端青翠张扬的樟树状矮山。山体的外围是大片大片的灰白色岩石,其间布满了诸佛、以及梵书经文的摩崖石刻,气势恢宏,蔚为壮观,给人以庄重祥和之感。
而在楼阁的上方,则是张精致的、孔眼极细的网状栅格,楼外的天云清晰可见,楼内偏暗,绿木成荫,有数道宽窄不一的小河蜿蜒流过,有数条若有若无的雾气环绕山林,有几套各式各样的雅座间或搁置,有几阵欲起还休的微风撩着耳根。
四下里芳草萋萋,鸟兽偶尔啸鸣,直好似人间仙境。
“唔……”
杨雨寒不禁深吸了几口气,一边往近处仔细打量。
未曾想……
东林枋的效率会这么高,虽然客人们还没有归来,但那些被他砸坏的地方已经是尽数修复。
“从武。”一兽当先的东掌柜,径朝着前侧、挺立于槐树树底的沈从武唤道。
沈从武闻声,连忙收敛心神正过了身子,用那根带有探爪的铁索、拖拽着已被其密匝缠绕的南关二人,自那片浓重的阴影中走了过来:“东哥。”神情里有一丝落寞。
“嗯。”黑豹颔了颔首,“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沈从武答:“嗯,还算顺利。”
“那就好。”黑豹又缓缓颔了颔首,先是瞧了瞧那两个“铁粽子”,然后便回看向了沈从武道,“他们俩……你打算作何处置?”
沈从武稍一躬身,旋即毕恭毕敬地说:“全凭东哥安排。”
黑豹却继而轻斥道:“诶~此事自应由朝廷定夺,怎能轮的上我这一介布衣来指手画脚?”
“呃……”沈从武有些为难地沉吟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呵呵。”黑豹看到他如此窘迫,于是就给他宽了宽心说,“好了。为兄明白你的心意,但毕竟……国有国法,你可不能因为我而坏了规矩。”
沈从武忙颔首称是,又听得黑豹接着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沈从武顿了顿说:“我想待安常在一案有了眉目再作打算。”
“也好。”黑豹点了点头,又侧首瞧了杨雨寒一眼,接着便瞥向了尹君竹道,“君竹,你先把他们带去‘困尘寰’吧。”
“是。”尹君竹低声应下,接着就前进几步,一边从头上取下了别于发间的那支木簪。
杨雨寒此时才见,原来那木簪是一把精巧无比的小号瑶琴,而随着她将真气注入,那把瑶琴便瞬间涨大为三尺六寸有余,其宽约有六寸、腰腹四寸、前阔后窄、上圆下方,中有七跟细弦,侧镶了十三点玉质琴徽,对望凤额龙龈,直好似银河岸牛郎织女。
“沈大人,您放开他们俩吧。”尹君竹说。
沈从武一听,顿有些欲言又止,但毕竟有这么多高手伫立左右,他还是略带迟疑地松开了铁索。
“噔——”
一根纤纤指动。
一声松沉旷远的琴音泛起,
那南关二人刚一露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紧跟着就歪头昏睡了过去。
而且与此同时,随之一同昏睡的还有前侧不远的几只古怪鸟兽,以及尹君竹身旁、对此毫无防备的那名青袍男子——杨雨寒。
……
……
……
“呃……”
也不知过了多久。
杨雨寒重新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已身处异地。
四周是灰黄的平滑岩壁,仅有一面是一道铁黑色的栅栏,像是在山间、亦或是地底凿出的一座监牢。只不过这监牢内部的装饰摆设却十分讲究,桌椅床塌应有尽有,甚至还生了些发出白色柔光的笑靥花,几与客房无异。
杨雨寒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虽然感觉经脉的损伤已好了大半,但令他十分奇怪的是,似乎这监牢之中,正有一无形的力量禁锢着自己,使得他既无法汲取真气,也无法催动玄灵。
“嗒、嗒。”
杨雨寒惊愕之下,匆匆下得了床来。
而在监牢之外,闻得动静的尹君竹连忙行至在栅栏近前,对着里面的杨雨寒轻声说道:“杨公子,你醒啦。”
杨雨寒旋即站定,疑惑地问向她道:“尹姑娘,你们这是何意?”
“公子莫急。”尹君竹顿了顿说,“我等将公子关在此处,并不是针对公子自己。”
杨雨寒奇道:“怎么讲?”
尹君竹说:“想必公子已经从沈大人那里,知道了安常在的事情。”
“嗯。”杨雨寒含糊地点了点头。
“唔。”尹君竹坦然道,“恐怕早先公子之所以会失了心智,既是因安常在附在了公子身上。”
“唔?!”杨雨寒听得糊涂,不禁又愣了一愣。
尹君竹则继续说道:“安常在的‘移魂大法’,不但能将魂魄移位,也可将自己的魂魄寄存于他人体内而不使其察觉。
方才在六道枋外,恰逢公子心事重重、意识薄弱,所以他才能趁机取而代之。只不过……诸君大多对安常在的近况鲜有了解,也极少有人研习学术,所以大家皆以为公子是走火入魔,仅有沈大人瞧出了些许端倪。”
她顿了顿又道:“沈大人说,他从公子身上隐约看到了一股子怨魂。再加上这两日的经历——一方面,沈大人在章村追捕安常在时,公子刚好路过;而另一方面,你们昨夜里方一住下,那位名叫滕海的客官便遭了毒手。
公子要知道……东林枋一向守备森严,唯有憩林无人看管。昨夜里……只有你四人在此安宿,风姑娘和晴儿又始终未曾分离,所以,沈大人才有了这一论断,我家掌柜的也没有就公子杀人一事进行追究。”
“哦……原来如此。”杨雨寒恍然颔首道,“所以东掌柜才会把息妹支走。”
尹君竹点点头说:“嗯,我家掌柜的不想跟二位动手,并且之前带姑娘们过来,也是想试探公子是不是已经恢复。因为据传……安常在不但爱滥杀无辜,而且好***女,那一道美人关,如果不是公子自己,恐怕是过不去的。”
杨雨寒又颔了颔首:“唔,那这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讲在下带到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尹君竹道:“等他们安排好了南关二人,便会来看望公子。届时一定会有办法,将公子体内的安常在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