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说起杨初七等人和伍子胥一行人无奈分道扬镳以后,杨初七和秦孝倒是看得挺开,毫无伤离之意,大步向前行去。唯有嘎嘎却闷闷不乐,好在秦孝天性乐观,对她又是哄又是逗,不一阵,几人便欢喜如初,结伴齐齐往大剑山赶去。
他们七拐八弯赶了将近十余里的山路,正眼见到一座雄山似横跨于半空之中,四周郁郁葱葱的青山若隐若现,层层密密的错落,好像那座山峰在云雾里奔腾,看来这定是大剑山无疑了。俗话说“蜀道多崎路,剑山独如飞”,所说的便是这金牛道的大剑山。
相传此处乃是太上老君的故居,洞天福地那是不尽其数,不乏各式各样的奇闻,据当地民众说更有神魔先民遗迹之踪,不为世人所广知而已。
约莫在半个时辰左右后,他们终于爬到了半山亭。只见这里云雾缭绕中有两三间茅屋,左边是条窄窄的车道实不足丈余,再往左一看去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骇人无比。而右边则是一堵峭壁直插云霄。地势真是格外的凶险。
“来者何人!”杨初七等人正说笑着,如雷般的一声大喝传入众人耳帘,余音回荡在山中久久不散,直惊得杨初七和嘎嘎连忙摆出防卫格挡的架势。
秦孝闻声却一副见多不怪的模样,满面轻松对杨初七道:“不必惊慌,这是我阿毕屠师叔。”随后,她朝左边的悬崖低处大声喊道:“师叔,我是秦孝呢!这两位是初七师弟和嘎嘎。”
闻言方知,原来声音来源是铁面神刀阿毕屠,杨初七和嘎嘎在江湖上早就久仰大名,可惜一直无缘拜见,如今就要见到真人,心中自是窃喜,希翼非常。
这个阿毕屠可是德高望重的英雄前辈,响誉盛名,昔年亦是名扬巴蜀的武学奇才,留下了许多的光辉事迹。此处暂不细说。
“哈哈,原来是秦孝啊!这位就是你师父新收的小徒弟杨初七么?”但见一个人影从悬崖下掠出,转眼便到了杨初七跟前。看来这阿毕屠轻身术端的是厉害。只见他上来便讶异的问话:“咦,这是谁家的女娃子”
“好俊的轻功!”杨初七心底深处惊叹道,接着,不自主的往这人身上瞅去,见是好一条大汉!浓眉大眼,虎头熊腰,只可惜满脸的络腮胡子,看着便少了一些英姿飒爽,多上几分狂野,观面相便知定然是那慷慨悲歌之士。
杨初七想到这,心下自不敢怠慢,忙作揖施礼道:“小子杨初七拜见阿毕屠前辈,这位是小子刚认的义妹嘎嘎。”说完他又抬手指明嘎嘎的身份。
杨初七知道这些江湖名门对来访人员盘查向来严谨,当然不敢撒谎去打马虎眼。
“无妨,且莫紧张,我看这女娃子资质非凡,筋骨奇佳,反而更胜你一筹,倒不如随入我门下,当如何”阿毕屠看了嘎嘎老半响,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自然妙极!嘎嘎,还不前来拜见师父”杨初七听了顿时大乐,这嘎嘎来大剑山本就没先打招呼,如今有此一名师愿收她为徒,自不会误了前程,正是一段福缘。他看嘎嘎有了这样的归宿,便当即自作主张唤嘎嘎上前来拜师。
嘎嘎听完阿毕屠一席话大感意外,加之刚才看见他武功绝非凡类,外出闯荡本意就是想多学一些本事,心中自然乐意至极。于是大方地走到阿落寒跟前双膝跪下行了拜师大礼,口中说道:“阿毕屠师父在上请受弟子嘎嘎一拜!”
“免礼免礼……我得嘎嘎如鱼得水也!”阿毕屠收得了这么个称心如意的好徒弟,深感喜悦,眉眼带笑托起嘎嘎道。而后他又道:“嘎嘎好徒儿你叫什么名字?要是本无姓氏便随我姓女,师父我本来姓女,乃是商汤女鸠的后人,后来先祖为了躲避仇家遂改了姓氏取阿字为姓,追随伊尹大贤,先祖立下祖训不得改为女姓,立志要复仇,徒儿你算不得我族门人,不如随我姓叫为阿鸽可好?”
阿鸽听了再行拜礼谢道:“谢师父赐名,弟子铭记由来在心,将来必不辱没了师父名头。”
七国争战多年,普天之下无静土,百姓几乎全都是流离失所,就先不说有无姓氏,能侥幸活命便是大幸,是以阿毕屠猜了个大概,方有此一言。
“甚好。”阿鸽亦不多话,关乎身世方面她似乎不愿多说。
“恭喜师叔收得高徒,恭喜师妹喜得名师!”秦孝见拜师之礼成了忙示意杨初七,秦孝会意,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齐声祝贺。
“我哪算得上名师,想来也是江湖上那些兄弟吹捧的罢了,秦孝、初七走吧!咱们去会一会你师父。”阿毕屠笑眯眯的道。
话锋且转。大剑山之巅,越过云端往前方眺望而去,一行行大雁南飞,在这云雾缭绕里隐约可见凭空错落了一间草屋,孤零零的在云雾里似乎摇摇欲坠,在草屋前不远十丈处,那祁学满头青丝一袭白衣洋洋洒洒立得笔直,宽大的衣袖随风而动,仿似一尊千年巨兽俯瞰着大地的生民。
就在阿毕屠领着他们一步步往顶峰登去,离大剑山山顶五十丈左右的时候,却听见一道声音传来,“毕屠来了?”声音空空荡荡围绕,像是有人在呼唤若隐若现,又仿佛村民细语闲谈,声音虽平平无奇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悲伤。
“太上忘情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阿毕屠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愣神,片刻后,又开始喃喃自语。
这时只看到祁学才眨眼间已是青丝化白发,苍老如朽木,连面目也似俱隐去了一般,浑然看不真切,仿如平凡的老汉令人过眼即忘。
“师兄,为何总是要念着故人这红尘苦寂难堪,不如和我一样大碗吃酒大碗吃肉乐得个逍遥自在多好!“阿毕屠强忍这声音带来的悲伤之意,不屑笑着追问。
“我想的不是她也是她。“祁学淡淡的轻声道。
“谁“阿毕屠听了祁学的声音,突然满腔愤怒,内心呼喊道,为何这世间那么不公师兄义薄云天我也算有情有义,为什么都落得个如此下场?
“我思念的并不是她,她在我记忆里可我并不思念,世俗为我所鄙视可我如今却不怨恨,因为太过于在乎反而就不过于在意了。我本就逍遥、本就失意、本就悲伤、本就欢喜,又何来的思念何来的愤恨“祁学望着阿毕屠幽幽诉说。
“师弟你再看山是山云还是云,树是树你我还是你我,都不必去赞叹也不必去咒骂。“祁学开解。
阿毕屠最初听得满头雾水,后面却突地眉头深皱的忽哭忽笑起来。
祁学看见这一幕不知怎地却笑了起来,连笑不止。“哈哈哈”笑声在云天回荡,这笑声像空谷鸣钟亦像高山流水。
在祁学的笑声之下,好不久阿毕屠才恢复平静,猛地吐出一口淤血,挽着女嘎纵身而去,此地空留下一声长啸:“三刀六洞,红尘炼狱,我百战成师啊!”
“师弟,这是你的路。本已是师何必成师,已是圣何须成圣。我的道漫漫无期,只须成仁。“祁学似自言自语的念叨。
杨初七看着师父和师叔打机锋不明所以,秦孝亦不明白这两个前辈在胡说些什么,但看到师父把话说完了,便忙开口道:“师父,徒儿已去凉山领了杨初七师弟前来拜帖入门。”
听秦孝一提醒,祁学侧身抬眉看了杨初七几眼,点点头说道:“先天王侯本地才,后天终归断龙台。邪龙本是博天命,半生孤苦晚些来。”话音甫落,不再理会二人。
杨初七听闻这话顿时心下大惊,幼时父母帮他算过命,几乎所有术士算出来的结果大抵都是这么个意思,他的命格本极好乃是伪龙命格,不是王侯那也得封侯拜相,但离真龙命格又轻了稍稍,前半生是注定要受真龙压制的,诸事不顺,到了后半生方能龙抬头与之一争天命,今日看来先前的那江湖术士倒算得很准。
“秦孝,你先去安排初七住宿罢,为师在此正好看看这祖国的大好河山,这般佳景不好好欣赏岂非可惜。”祁学安排道。
“徒儿遵命。”秦孝应道。
随后,两人便来到了这大剑山的师门驻地。“不知道”三个非常潦草的大字做成的一块扁,挂在这处大院子的门口上,杨初七远远便听见杂七杂八的怪叫声,看来这院子里的人还真不少。
“这块牌匾之所以叫不知道,只因先辈的一句话: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师父说,做人要活到老学到老,人生最忌讳的就是不懂装懂,最终害人害己,这样是对自己学习最大的辜负,所以门匾取了这名字,意思是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知不知为上,善!宁愿不知道,也不要装知道,武学之道应以不知为上道。”秦孝一边走一边讲解着。
“嗯!”杨初七漫不经心回了一声,他此刻满心欣喜哪还管知不知道,一心想要看看师兄们练的无上武学击技。
可是待他跑进大院里以后却大失所望,只看见院子里约摸三十来个人,皆身着青衣,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有的拿农具单手平举在空中转圈;有的则拿一根粗麻绳往对手的四肢上缚,而演习的对手拼命挣脱;有的则拿着两块大石头虚空出拳出招;有的拿着海盐使劲搓打皮肤;有的居然拿来一根圆木来回滚动自身手脚的胫骨;更有甚者则在打风车一样的旋转木板;几乎满院所有人,俱无武术大家的模样,全然是满院子的市井无赖般。
“初七,你觉得这里和你想象中的习武者相差甚远吧,不过切莫失望,他们其实都是入门不到三五年的新弟子现下在练习基本功。至于师父先前所教的那些师兄们早就遍布天下,大多数已都成了他国名将或者一方任侠豪强哩!“秦孝骄傲的说道。
“功夫即是杀人技,容不得马虎,别小看这一些基本功动作,到与人实打实斗之时大有用处。比如这缚绳,乃是训练手腕的灵动性,圆木搓骨则是摸擦胫骨使其变得更结实,胫骨脆弱易损伤,武夫争斗若是碰伤胫骨便失去了气力下盘不稳极易跌倒,而拼杀起来倒地几乎是必死之局。“这时走过来位年纪约二十七、八看起比较愚钝的男子向杨初七指导。
“是的!师父常说拳不离心、腿不过膝,别看有些江湖中人一身好俊的功夫,其实都是花架子,若真打起来还不见得胜得过我这些师弟们。师父还说不招不架就是一下,犯了招架十下八下。意思就是说我们练功多年就是为了打斗时那一下,如果不能一招制敌,这功夫就等于白练。基本功夫练好练扎实了,到实战拼杀之时才不会招式浮夸左跳右动,方能在瞬息间击杀对手免去其它的变数。“秦孝点头赞成解说道。随后指着男子冲陈初七介绍:“初七,这位是王釗师兄!别看他长得虎头虎脑的其实是个武术大家呢,一身“止戈步“现已得到了师父真传,拳脚功夫更是好得很!“
“初七见过王釗师兄,什么是止戈步啊,我好像从未听闻,师兄你刚不是说江湖拼杀最忌讳左右跳动吗这步伐却是有何等的妙处?还请王釗师兄指教指教“杨初七不太了解其中的道理,遂一问再问。
“武术本就是为了止戈,何为止戈,保全性命也。其实这止戈步就是一种躲避兵器砍杀的步伐,比如说,常人走一步是一步的距离,而止乏步则是把一步变作半步,再把一步变作一步半或者两步,根据周易八卦把步子变乱,或进或退或左或右,以方圆为方向长此以往的练习,直到行走、持械、动作之间随时能够运用出来便是算成了,这步伐说起来简单容易,但要练得随心所欲可就非常之难。“王釗细细讲解。
“原来如此。“听完王釗解释,此时杨初七开始对这止戈步抱有很大的期盼。
“来来来!师弟们,这位是新来的小师弟,大家来互相认识认识!“秦孝见王釗讲完了,便对着众人吆喝招呼。
“这位是小毅、这是浪北、红薯、肖舍、老黄、百里勇、申工、褂子,黑角……”秦孝且行且逐个介绍道。
杨初七随着秦孝跟众人一个个打过招呼之后,边说边聊往住房那边行去。
俩人来到后院,但见一座座草屋整齐排列,屋前种了些绿木,尽是果子树,似九龙李、桑树、枇杷、板栗之类的。
待杨初七安顿好了后,秦孝便离去与众师兄弟温习武术。他独坐在木床上,有些胆怯,山村里的男儿都是如此,遇上大风大浪丝毫不惧,却多半不喜与多人共居一室。这并不是他胆小,而是远离人烟惯了,对陌生的事物伴有戒备之心,锁好门后,不久便鼾声如雷睡去。
在他睡梦正美时,仿佛听见有人唤他似的:“小满,小诗离家出走了,你快回来看看。“陈初七这浑号本极少为人知道,突闻此声他梦中猝地惊醒,心头上仿佛某些牵挂永远离去了,这大约是幻觉吧他自问自答。当时没太在意。
“初七出来吃饭!”秦孝端着饭边吃边推门走进房。
“啊,秦孝姐来了啊,你先出去等会儿。”杨初七连忙从床上蹦起来。
“又没啥好看的!”秦孝伸手一把拽过杨初七搂着他便往外走。
杨初七大为尴尬,可惜挣脱不开,于是两人勾肩搭背往外走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初七你有红豆没,送我两颗啊。”秦孝莫名来了句。
“红豆没有痘痘倒有几颗,你看!”杨初七打趣道,说完还指了指脸上。
“我去你妹的。”秦孝见他不认趣,气不打一处来,推开杨初七就假装用脚去踹。
“哈哈哈。”杨初七笑嘻嘻躲开。
此情此景正是可待成追忆,当时已惘然。且说多年以后秦孝婚嫁了,杨初七才得知她的这份情义,两人相拥人海后各奔东西,再无音讯来往,从此天涯陌路。后话不提。
“好一个两小无猜!”不知何时老黄来了,看见这番场面就乐呵呵的笑。
“你可别取笑我俩了。”秦孝脸色微红忙辩解道。
杨初七付之笑笑,不可置否地摊了摊手,道:“黄师兄,平素像我这样新入门的也是与你们一般练习么”
“对啊,这练武之道都得从基本功开始,若天资极好筋骨奇佳的,师父便会因人而教传授一些独特的法门。”老黄细细解释道。
前院,练功场。上盘手、中盘手、下盘手,虚步、弓步、马步,拳式、掌式、叼式,扫腿、披挂……宁打点,莫打人,无师无对手,镜与桩中求。祁学严肃的口号传在这些青年人的耳里,日复一日。
一年后。“何为拳?何为掌?何为叼?何为善打?”祁学站在处高台上摸着胡须慢声笑问。
“脱槊为拳。脱斧为掌。脱匕为叼,非短打不上场。善打者,太极奸八卦滑,最毒莫过心意把。肘发护心,拳发护肋,膝发护裆,腿发护颈。合击之困,龙行鸡步,游走止伐,始终对一面,始终打一人,各个击破,狭路相逢勇者胜也!”众人同声回道。
“都不错,初七你入门较晚,那你来说说何为功成?”祁学点着杨初七再次发问。
杨初七默默一沉思,大声回答:“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意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身似五张弓,打人如拔草,如是功成。”
“话都说得不错,那你和你大师兄狼子切磋切磋,看看功力是否见长。”祁学满意的笑着。
“好。”杨初七道。
浪北将身上腰带解松了,行上前冲杨初七一抱拳:“拳脚无眼,师弟小心了。”出手便使了个高辫腿。
杨初七毫不慌乱,拿两手往左肩架起,再用脚往浪北大腿侧踢去,这一招使得平常稀松,可快得很。
二人一触即分,只听见“啪”一声浪北就退了数步,稍有些站立不稳,杨初七给他的高辫腿扫得就地侧身翻滚,这才招架住。
“哈哈!师弟动作挺快的啊。”浪北爽朗地笑道。
杨初七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道:“师兄夸奖了,你这一脚真差点还把我给踢懵了。”
“再来!”浪北喝道。
“好!”杨初七迎了上去。
他们再次交手,竟久久不分高下。祁学看着俩人对练如此用功,好强不甘居于人下,便是含笑而立。杨初七他们就这样苦练武技,一日复一日,不理天晴下雨的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