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动声色地尾随而去,跟着那几个壮汉来到了泰山城西南角的民居群落。
与其说是民居,不如说是贫民窟,至少在张煌看来,那些用竹竿以及破衣物搭建起来的帐篷,绝不可称之为能够遮风挡雨的家。
[难民营地?]
张煌心中顿时了然。
毕竟在章县的时候,他也县内见到过类似的场地。
近些年来,由于天灾不断,大汉各地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因此,灾情严重的郡县百姓,便一蜂窝地朝着临近郡县迁移逃离,章县只是区区一座县城,当时却也容纳了两千多难民,而如今这座泰山城……
张煌四下眺望了几眼,只觉得那些简陋的帐篷如海潮一般,遍地都是,而那些难民有的呆在自己的帐篷中,有的则无所事事地四下走着,粗粗一算人头,便有四五千之众。
“大哥哥,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一声怯生生的声音在张煌的身背后响起。
张煌下意识转头,愕然地瞧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左手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右手犹豫着想拉住他的衣角。
张煌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两个肉馒头,递给了小孩。
一瞧见食物,那小鬼一双眼睛似乎都能泛起绿光,一把抢夺了过去不说,还在张煌的衣服上印下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翠儿!”旁边的简陋帐篷传来一声轻喝。
张煌转头望去,只见帐篷里钻出一个男人,神色不悦地瞪着他身旁的小孩,而在那个帐篷内,一个容颜憔悴的女人正不住地咳嗽着。
“我……我不是给自己吃的,我是给娘亲吃,娘亲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小孩畏惧地望着男人,同时像守护珍宝般死死抱着那两个肉包子。
见此,男人长长叹了口气,一双眼睛竟隐隐泛起泪痕,转头对张煌歉意说道,“对不住啊,大兄弟,实在是……”
“没事没事。”张煌怎么会介意这种小事,轻描淡写地拍了拍那衣物上根本不可能拍掉的脏手印,岔开话题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姓王,贱名大壮。”
“王大哥,小弟张煌。”张煌笑呵呵地抱了抱拳。
“这个如何使得?”见张煌反过来向自己行礼,王大壮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随即好奇问道,“张煌兄弟,你怎么会来这?”
张煌这才想起自己来意,不过一抬眼见人已跟丢,他也不在意,反过来笑着问道,“怎么,王大哥,这里不能来么?”
“倒也不是不能来……”王大壮长长叹了口气,旋即苦笑道,“张煌兄弟不是本人吧?本地人,不会来这里。”
张煌点了点头权当是承认了,一转头,望向了王大壮的女儿翠儿。
小丫头很是喜悦地将那两个肉包子塞到女人——多半是她的母亲——手里,可是女人却微笑着摆了摆手,直说不饿,同时感激地望了一眼张煌。
可是在张煌看来,那女人面黄肌瘦,分明是多日饥饿所致。
“官府没有施粥么?”张煌皱眉问道。
“施粥了。”王大壮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不过一天就那么一顿薄粥,怎么够养活人呢?”
“薄粥?”张煌愣了愣,诧异说道,“不是说官府救济灾民的粥必须插筷不倒、巾裹不漏么?”
王大壮深深地望了眼张煌,旋即长长叹了口气。
见此,张煌皱了皱眉,不经意地望了眼那小丫头,看着她在得知自己母亲不饿后,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一点一点地咀嚼着张煌给她的肉包子,看得张煌心中有点发堵。
想了想,张煌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来,说道,“王大哥,我这里还有几十两银票……”
“不是银子的问题,张煌兄弟。”王大壮似乎是早已猜到了张煌的举动,闻言摇头说道,“别说银票,就算是银子都不值钱了,如今在泰山,就算是你有一两银子,也不见得就能买到多少粮食……就是因为这样,本地里恨我们这群难民,他们觉得是我吃光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米粮。”
张煌默然不语,他总算是体会到,乱世中米粮最贵的这个道理。
[也不知道万亿知道他宝贝的这些银票差不多已经跟废纸一样会是什么表情……]
张煌苦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到那女人又是一阵咳嗽,张煌心中一动,对王大壮说道,“虽说银票已不如以往之前了,不过小弟这里好歹也有数十两,见大嫂似乎有恙在身,王大哥且不如拿去给大嫂看病抓药。”
“张煌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王大壮感激地点了点头,可随即话锋一转,摆摆手说道,“相比较口粮而言,我家里婆娘的病情倒是不碍事。”
“此话怎讲?”张煌皱了皱眉。
王大壮一看张煌表情便知张煌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可不是我瞎说八道,我家这婆娘的病,在喝过那几位仙长所赐的符水后已经大有起色了。”
“符水?”张煌微微有些色变。
“对呀,前些日子我们这些难民逃入泰山城,因为路上劳累成疾,病倒了一大片,官府又不派人给我们医治,就在我们就要绝望的时候,那几位仙长下得凡来,用仙术引来仙水,治好了不少人。我记得有个姓赵的小子,明明都咽气了,旁人灌下一碗符水,硬是从鬼门关里给拉出来了。还有一个大胡子,在路上割下自己腿上的肉给年高六旬的老父吃,几位仙长在听说后都说他孝顺,赐了符水,你猜怎么着?那大胡子喝下符水,腿上的肉一夜工夫就长出来了……”王大壮一脸憧憬地说道,眼神中满是他口中那些仙长的感激以及追捧。
“活死人、肉白骨,怎么可能……”
张煌眼中泛起一阵浓浓惊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