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猛隐忍道:“孤身在高位,出行诸多不便,免不得众多将士随扈在侧,实非孤之所愿。孤无意冒犯前辈,可孤的王后身染重疾,命在旦夕,孤不得不出此下策,硬闯宝山。”
龙音慕薇对视一眼,看来蚩猛果真是来求医的,听他语气,莫非是桃歌出了意外?能让蚩猛下如此大力气来请翠仙翁出山,想必桃歌此番病的不轻。龙音心中懊悔,是他将桃歌带出桃花村,卷入一场她毫不知情的纷争,他却未能护她周全。原以为蚩猛至少不会伤害她,却没想到一别数日,她便有性命之虞。
蚩猛接着道:“若前辈能救回王后的性命,孤可以答应任何条件。”复又低声令道,“将王后的凤辇抬上来。”
龙音不知桃歌伤势如何,心中牵挂,便将慕薇安顿在墙角歇息,起身小心推开密室顶部一扇石窗,向外张望。
密室之上是一处精致竹舍,石窗便开在床榻之下。从建筑应用学的理论分析,这里应是间卧房。自龙音所处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许多双脚。其中一双蹬着鹿皮滚金薄靴,张扬奢华,隐隐流露出特权阶层的气质,应当便是蚩猛。
竹舍门户大开,可见春雨绵绵中一列列重甲将士垂首待命,远处是山水迢迢,雾色皑皑。龙音捏个诀,将自己化作一只水蚊子,飞到屋里一丛东岭玉壶栽着的兰草之中,挑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落了下来。
片刻后,便有大乾坤宫的四名近侍将一方笼着月白轻纱的步辇抬到蚩猛身边。龙音隔着朦胧轻纱,可见桃歌侧卧而息,一头长发缠缠绕绕堆乌砌云,脸庞似乎比先前又瘦了些,更显得柔弱无助。龙音心中微微酸楚,却没料到有人竟比他更加酸楚。
自凤辇出现的一刻,翠仙翁一张娃娃脸上便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喜怒哀乐瞬息万变,两道长眉无风自舞,显是情绪激动到了极致。鉴于他可能有精神类疾病的考量,龙音并未深究翠仙翁的言行,但此刻翠仙翁的表现却着实令所有人吃了一惊。
他几乎是踉跄着奔至凤辇前,上古尊神的风度荡然无存,仿若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颤抖着手一寸寸掀起层层雪白沙曼,颤声道:“桃姬,真的是你幺?我在福山寿海足足等了你十万年,四海八荒沧海桑田千千万万遍,我一直在等你。你,你真的回来了?”
龙音心中万般疑惑,他在龙哲开的一门名为《古今乐界名人史》的课上,听说过一位桃姬,乃是上古时期掌乐司花的一位尊神,不过很久以前便已应了天劫,魂归离恨天,因此只留下许多摸不着边际的传说。这些传说虽版本众多,完全可以写成一部综合悬疑、伦理、爱情、推理的话本子,并结集出版,但却绝没有哪一段与翠仙翁有关。不过这并不妨碍或许翠仙翁当真与桃姬有过一段浅浅的交情,或许福山寿海的白玉灵柩之内,果真便是桃姬的仙体。可翠仙翁,又如何会将桃歌错认为桃姬?
桃歌悠悠醒转,瞧见面前的翠衣小童,柳眉微蹙,露出惯有的困惑表情,道:“你是谁?”。只一会儿,便似是倦极了,又缓缓阖上眼睛。
龙音瞧她神色,蚩猛想必怕她醒来生变,并未用结魄珠令她灵慧魄恢复如常。
翠仙翁仍伏在凤辇边,痴痴望着桃歌。蚩猛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前辈,孤的王后她......”
话音未落,只见翠色身影一晃,“啪”的一声,蚩猛脸上便多了五个清晰的指印。速度太快,若不是指印短短胖胖,比常人略小一号,龙音绝不敢相信竟是翠仙翁的手笔。
窗外细雨不休,疏疏落落打在芭蕉新展的绿叶上,点点滴滴。翠仙翁扇完这一耳光,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将桃歌紧紧望着,口中却冷冷道:“伏羲老匹夫跟本座抢一抢,便也罢了,你却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与本座抢?桃姬她在天地初开之时,便掌着天下乐奏、四海花事,岂会是你这小娃娃的王后?”
竹舍外铺了半山的魔界将士整齐划一的拔刀相向,“嗡嗡”声在山谷间回荡良久。
蚩猛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眸中怒意弥漫,十指紧握,捏的骨节“咯咯”作响,一身墨色铠甲寒光逼人,透出杀气。他胸口起伏良久,终于压抑住情绪,抬手屏退了手下,虽咬着牙,却仍是谦卑道:“天下之大,相貌相似的人何其众多,孤有个嫡嫡亲的表妹,便与九重天上一名行事鬼祟的神仙长的神似。因此,这位姑娘的身份,怕是只有她自己方才知晓。前辈若要说她是桃姬上神,也需先令她醒转过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