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聊着,他不时说上一两句,既不显得抢风头,也不显得落落寡欢。只有我一个人不怎么能插得上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吃菜。
桌上上了蜜枣,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没打算动筷子。虽说我平日里是很喜欢吃这道菜的,但眼下是真的有些吃不下了。
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个蜜枣放到了我碗中,我万分惊愕地转过头,见他笑盈盈地说道:“你不是挺喜欢吃蜜枣的吗?”
这亲昵的口气!我的亲娘欸!幸好正在和别人高声谈论的阿爹没听见。不过,我想我这辈都不能好好吃蜜枣了……
菜上到一大半,阿爹忽然和我说让我轮桌敬酒。我望着那有我大半个碗口大的酒盅,心里凉一片。
我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今天是要灌死我吗?还好阿爹又说,知道我不会喝酒,到时候浅酌一小口以示诚意就可以了,念在我还是个丫头,他们应该也不会跟我多计较什么。
我一桌桌敬完,好话也说了一大堆。终于回到了自己那桌上,阿爹又说道:“这桌还没敬呢,自家人也就算了,但这末寨主你总该敬一杯吧。”
于是我又把酒坛子抱起来,给他------末央斟满了酒,然后自己端着酒盅,说道:“末寨主,请!你能出席,我感到荣幸至极。”
我呸,要是知道你会来,就算阿爹打死我我也不出来,打不死就算了。
大约是之前喝了一点酒,大脑已不大清醒,我一仰脖,竟将酒全部灌到了嘴里,然后……尽数吞下。
他显然是被我这豪迈的举动惊了一下,见我喝完,他也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我在位子上是如坐针毡,一杯酒下肚,我的嘴巴、喉咙、腹腔像是燃着火一样,烧得我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这生辰宴我是吃不下去了,我只好和阿爹说,肚子难受想要出去。阿爹见我面上烧得通红,便放我离了席。
我回到屋内往肚子里猛灌了几杯茶水,感觉晕的慌,很想就这样倒在床上睡上一觉。可真就这样睡了也不是个事,天鸿哥哥还没找到呢。想到这儿,我又打起几分精神,强撑着睡意去找王伯。
出了房门,我绕着回廊转了几圈,愣是没见着王伯的人影。来来去去的仆从们都很忙,也没空搭理我。
我七晃八晃地晃到了一个僻静地儿,这地儿甚是荫凉。碧绿的藤蔓挂满了过道上方的木架子,一串串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七零八落地挂在藤蔓上。我在头晕眼花的情况下居然还认出了那是紫藤萝。
凉风阵阵,困意袭来,我再也支撑不住,躺在了用绿藤蔓织成的罗账下的长椅上,昏昏沉沉地眯了过去。
神思恍惚间,一双手将我的头托起,枕在了一个舒服软和的地儿。我只觉得更好入睡,糊里糊涂地枕在那舒适地儿继续睡了下去。
意识越沉越深,仿佛要坠入到一片空寂黑暗之中,就这样一睡不醒吧。
然而,恍惚中有一双冰凉的手划过我的下巴,隐隐约约一个沉沉的嗓音说道,“你是慕山罢?”紧接着一声幽微的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意识已被拉入无底的深渊,我再也挣脱不开,睡了过去。
“袁姑娘,袁姑娘……”
耳边一个声音在不停叫喊着,手臂被晃来晃去。好吵,好吵!我翻了一个身,准备再继续睡下去,身子却突然落入了一双臂弯里。这下我是无论如何都睡不下去了!
我打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七八岁的玉面小生般的笑脸。这是?这不就是……那谁。我望着他,脑子突然有些打结。
他将我放到地上,说道:“我是袁欣荣,袁姑娘记得吗?”
哦,对对。世和寨寨主来的时候,他不就站在袁寨主身后嘛。我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他宛然一笑,说道:“袁姑娘在这儿睡容易着凉,不如回房间里睡。”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刚刚醉酒得厉害,原想在这儿歇会儿,没想到睡了过去,多谢袁少爷提醒。”说完,我又朝他笑了笑,打算离开。
还没走几步,他忽然在后面说道:“袁姑娘请等等。”
我站在原地转过身,见他拿着一件黑褂子朝我走了过来。
“这是你刚刚枕在头下的衣服,别忘拿了。”他将黑褂子递到我手上说道。
我接过来却不明所以,自己何时拿了这黑褂子?看这面料式样并不像阿爹的呀。难不成是我醉酒的太厉害所以稀里糊涂地拿了别人的。虽然不是我的,但这事因我而起。于是我收好褂子,向他道了声“多谢”。
他又说道:“久闻袁姑娘芳名,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再见。”
我朝他挥挥手,满口答应道:“一定一定。”心里却想,因缘际会这种事谁能料得定呢?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感叹,看来我真的不是一个小丫头了。
我一边走回屋子,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这件黑褂子到底是谁的。想来想去,总没个头绪。
刚刚在睡梦中感受到的那一双手和耳畔处若有若无的话语,一切似梦非梦……罢了罢了,不想了,再想就会想出多的来了。我可不想和那个人扯上什么关系。
我把黑褂子扔到椅子上,便出了屋子。我估摸着现在阿爹和那些客人们应该已经吃完宴席,在看戏了。没有天鸿哥哥的半点消息,我必须得找王伯要个说法了。现在清醒了许多,应该不会再绕着院子打转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