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含晖,最高处深蓝的天空还没有全明,树荫深处已经响起雀子们欢快的鸣唱,谢府诸人陆续起床。
大户人家,规矩也大,早晚向长辈问安是要的。而且是一级一级的问上去。
譬如云舟就要由丫头搀扶着,去大太太那儿请安。母女们再一块儿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二太太也会带着她那边的人,在谢老太太的门口,与大太太会合。
今天,云舟跟大太太到了谢老太太门口,除了见到照例的二太太那拨人,还见到了林代。
林代并不是跟二太太一起的。她是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先见到哪位太太、就先给哪位太太请安,依次以下再给众兄弟姐妹们请安。
这个时机可不简单,完全是英姑帮着她掐了几次,掐出来的!
都怪谢府规矩太大。若是其他人家,小辈请安也不一定天天请,就算请,也各自出发,一块聚在长辈那儿请了安,当中没有太大讲究。只有谢府,大太太正跟二太太争权,两边天天请安,都不肯落下一天。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边的儿女,都先跟自己这边的太太会合了,才往老太太那儿去。只有林代,她算是哪边的人?
林代若是先给大太太请安,二太太恼她;若是先给二太太请安,大太太恼她。她若哪位太太那儿都不去,自个儿到老太太这边。若是到得晚了,人人都嫌她懈怠。若是到得比两位太太都早,碧玉、明珠自然请她先进门、先到了老太太跟前,人家难免说她只巴结老太太、不在乎两位太太。老太太要是还没起,她就在外间干坐着呢?一样没脸!
她只有不迟不早、跟一大拨儿一起到,才见得不偏不倚、不左不右、泯然众人矣!
却也是这一天最重要。这一天表明了态度,往后的日子里,她真的到得稍早点、或者稍晚点、或者跟哪位姐妹结伴同来、或者索性生病告假,人家也不是那么关注了。否则,天天要这么小心留意起来,谁吃得消!
林毓笙上一次,撑过这一日,便告病在床。又有谢七姑娘云蕙,居然还跑来跟她讲:你住的这个屋子,是个痨病鬼的屋子。她跟你好像,也好能咳,把自己活生生咳死了!
当时把毓笙气得病更沉了,甚至跟云剑说出永诀的话儿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表白了,太过凄厉和缠绵,云剑看这不是话头,不得不跟她保持距离,于是毓笙在谢府就更伶仃孤立了。
——这且不提!却说易澧可怜。他昨夜跟云柯玩得好不开心!——小孩子本来就都爱跟大哥哥玩。云柯又是个长不大的顽童、混混队里的魁首,易澧一见倾心,恨不能就此定下百年之约。
晚上玩得太疯的结果就是,早上根本起不来。
云柯倒是练出来了,甭管头天晚上啥时候睡、睡没睡,总之第二天该啥时候起来,着丫头青翘给他一唤、再不行手伸到被子里一掐,他就能起来,俨然也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等事情晚了,甭管是什么时辰,栽回去继续睡。
易澧就没练出这种本事。下人请他起床,他完全还在梦里。
以前在那个穷家,还真没有一大早非得叫他起床的必要。他还小,没什么活计是非叫他早起帮忙不可的。家里人多,男小孩也不是那么珍贵,就算爹娘大哥们都要早起到远处去,留他一个在家,也没必要叫他起来一同上路。就留他在家里好了!穷人的命都贱,没人担心他会被猪拱了、还是被鸡啄了。
现在这一早请安,却非要叫他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