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轩双手连摇对唐夫人道:“奶奶你听什么人说的!正因那些人胡说,我过意不去,才特意去向唐世兄致个歉。别的是没有的。”
唐夫人撇嘴道:“他们家现出着娘娘呢!宫里都配进,难道姊妹就不配进得我们家么?我们也不是窄着眼界硬挑嫡庶的那种人,只有一件,要说贤名么,还是谢四小姐,我看着还稳重些,年纪跟你也搭,出身么,生身父母我打听啦,也是清白读书人——”一径儿说下去。说一句,唐太守在旁边帮衬一声:“听见了没?”唐静轩额角见汗,只能应着。好不容易唐夫人放了他,他如蒙大赦,外头又被他父亲叫住了:“哪儿去?”
他父亲官运平平,就在本城做着参赞,威仪倒是很拿得出手的。唐静轩就立足垂手答:“儿子刚在爷爷奶奶前承了教诲,如今去温书,父亲有何教训?”
唐参赞道:“知道念书就好。去吧!”
唐静轩应声“是”,就走了。唐参赞又道:“回来!”唐静轩又回来。唐参赞上下看他一眼,道:“你要是考了功名,我问你,若万中之一天意侥幸,不提公主罢,就算有王爷看上了你,许你个郡主,你也敢拿原来一套搪塞么?”
唐静轩这就不敢应“是”了,也不敢应“否”,只垂头立着。幸亏他的生身母亲、参赞夫人前后脚跟了来,听了这句话,恼瞥唐参赞一眼,揽过唐静轩道:“我儿,正为你迟迟没定下,爹娘长辈操心不说。外头闲话也来了。这次去,代我跟谢大公子说,代我向他妹妹说声不是了。乖儿,你去罢!”打发了唐静轩,回身嗔唐参赞道:“怎么公主郡主配给轩儿,轩儿就不懂事、也只管顶撞不成?老爷跟轩儿说这些话,难道是教他顶撞?”
唐参赞驳道:“难道我能教他顶撞?这是教训他!头发长见识短。连这也不懂!”
参赞夫人胸口堵了一口闷气。下人则在准备长孙公子上谢府的礼物了,这且不提,却说谢府那儿。谢老太太终于要避暑去了,说好了二太太随行,大太太留在府里看家。大太太愿意要这个看家的差使,但又舍不得丢了奉承老太太的机会。就叫大少奶奶带着大哥儿也去了:“左右你也怕热,哥儿前儿又发了热痧。你们娘胎俩去避避也好。”且答应了去之前他们夫妻既能见面、等云剑出发前大少奶奶也还能再回来送别——只要大少奶奶能奉承好了老太太、大太太能看好了这个家、云剑此去又能高中。一切都好!儿女情长都不过是小事。
唐静轩就要赶在谢府诸人去别院之前,前来造访。
本质上,他对女孩子们也是体贴的,就像路边看见野花野草。也不会故意踏上去。云蕙是谢府正经小姐,生得也算是美的,地位自然又比野花野草高。山上见了面。唐静轩对她并没有完全中意,但也不讨厌。听说那些长嘴婆们都把她议论得不堪。云剑到唐静轩面前是替妹妹作保,绝没有那文君夜奔的心,唐静轩也立刻谦逊道:“世兄说哪里话来!我又岂是那司马酤酒之徒?”
云剑道:“这便是了!可恨那流言两相污损,却又揪不出一个人来剖白。”
唐静轩也深以为然,想着云剑的清雅比起他来虽然差点,倒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云剑又说起女儿比起男儿的苦处。唐静轩也同情。云剑再暗示云蕙蒙此不白之冤,在家中生死两难,唐静轩颇为唏嘘。云剑便要求唐静轩上门赔礼,只说云蕙与福珞在山上玩月,是他推敲诗句一时不察,瞥见了人影,也不知同是亲眷家的小姐,只当哪里的陌生人,连忙守礼避开,却是避得急了,怕到底吓着了世妹,故备礼上门道歉,这样就撇得清楚了。唐静轩觉得也是,于情于理便一口应承下来,造访日期定在第二日。
头天,云舟便约了云蕙、林代一起饮茶赏昙花。
林代几天来闲得发霉,一见邀请的条子,如见战书,暗叫一声“来了!”精神抖擞,准备应战。
云舟倒也没别的,就说早听闻林妹妹文采精华,一直没时间讨教,今日有幸,却要联诗作对消遣。
林代也已经备好了小抄:上一次林毓笙正主儿来通关,结结实实写了一篇,那滴泪照老规矩提前一天给林代揭晓了,好不精彩绝伦的一阙词哪——
步苍苔。清凉石、风轻错落长阶。池角苔痕常绿,点缀空斋。袖回香气,随夜看、雪魄霜骸。盈一盏、如烟在手,似月舒怀。花曾解语谁猜?纵相思、清欢落寞都栽。空色轮回之后,如此无涯。无涯梦里,浮生客、可是痴孩?
林代只要把这篇背熟了,待云舟搦战,文不加点一草而就,肯定能赢——赢了又能拿到什么奖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