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想,这应该是句抱怨。但当时听不出来。那语气里没有埋怨。甚至称得上是愉快的。
是谁呢?让她这么愉快的称羡好命?
戎婢顺着林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碧空中一抹云,很美,很静。
然后林代又陷入了无望的昏睡。
她是最有名的昏睡病死者之一,但不是唯一的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这古怪的昏睡病在大陆肆虐几百年,才逐渐销声匿迹。直到一千多年以后。才有个医生发现了致病的病源。但当时,已经没有人得这种病了。这医生是从冰层下挖掘出来的古尸中发现了病毒的。那病毒已经无法再侵害当代人了。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已经获得了对它的抗体。
所以这医生的发现,也只能说是对古代逝去生命的一个沉默的致敬,而无法在医学界获得太多声望了。
倒是文学界激起的波澜更大。
因这昏睡病,太唯美、太浪漫了,很多文学作品以此来调出一个凄美的基调,以至于它与“兄妹恋”、“白血病”等,并称为十大杀手锏。这调儿一出来,家庭妇女就可以去拿纸巾了。
它被称为“林华”。“华”通“花”,据说取的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意思。也有称之为“蝴蝶梦”的。因病者似乎在梦中获得了另一个人生,而辞别了现世。
林代在西戎的睡梦中谢世。
益侈本该利用她与东滨、中原谈判的,却急于在她匆匆逝去的最后花颜中汲取蜜露,藏起她,害怕那些汉人来啰嗦。这举动直接造成了西戎的灭亡。
“睡梦中倾国的商人”,以其性别的扑朔、命运的离奇,获得了很多艺术家的青睐。有一个国家国宴厅的穹顶上,就装饰着这个题材的一幅画,是古董兼国宝。
画中那个美人,肤色如阳光好好亲吻过的蜜糖,骨胳玲珑,曲线略纤薄,却更叫人心动,就如传说中的一样。一袭白巾遮住了最重要的地方。画家显然不想在性别的争执中站队。他只要画出这一笔触的美丽就行了。
画面背景里,与其他作品不同,有个隐约的人影在碧空中,色泽苍白如云朵,面貌与睡着的美人相似,颈部以下都消失如迷雾。这人垂目似叹息,如呼应睡着的那人阖目的微笑。
尽管益侈不乐意,她的死讯还是很快传开来了,并且激起了轩然大波。美人、死亡、富可敌国的商人,这三种要素任一种都足以激起人肾上腺素哗啦啦分泌,何况三种俱全呢?
益侈很担心汉人会气疯了,过来找他算帐——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做好准备,也就不那么怕了。他跟蓝眼睛大臣、小宁候、云柯等人一起布下了陷阱,就等着汉人来自投罗网。云柯想出的计谋又巧妙、又毒辣,哪怕蓝眼睛大臣跟小宁候一向跟他不对付,这时都只好竖大拇指。
但是汉人没过来。
云剑不敢过来。
中原不动,东滨也就过不来。
益侈很高兴,又有点遗憾。高兴的是中原害怕西戎,遗憾的是陷阱都白布置了。在这么复杂的心情下,他邀请宠臣入宫跟他一起享用一顿晚宴。
那场晚宴真的持续到很晚,到后来,大家都饮到很醉。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了。总之益侈没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日光。他七窍流血,被毒死了。在他身上发现一纸诏书,是要传位给小宁候的,但笔迹显然模仿得很拙劣。小宁候身上且搜出了毒药。
太过明显,这是小宁候篡位的阴谋。幸亏云柯揭发了他。
云柯以此大功,又兼捷足先登,就灭了小宁候满门为益侈报仇,自己继位为戎王。西戎境内其他势力做何反应,且不去说,总之云剑要借西戎内乱的机会,起兵平定西戎了。
北胡听这个消息,心花怒放,简直都笑不动。他们等了这么久,就等中原的破绽!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原去劫西戎的空子,北胡再来劫中原的空子!天下有这么美的事吗?
北胡美滋滋的来了。
进入中原边界,百姓望风而逃。北胡长驱直入,也没抢到什么东西,他们也觉得奇怪,怎么以前只要突破外头的一层壳子之后,进来就可以大嚼血肉了,这会儿呢,就看见个兵民们远远逃走卷起来的尘影子、还有带不走的破屋壳子,其余什么粮啊油啊肉啊棉毛木瓷什么的,全没了?就几个破土陶具实在捎不上,才留下了?连个活家禽都不剩一只!更别说家畜了。
北胡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饿狼,扑腾进了中原肥美的土地,以为可以大嚼一顿,结果发现,咦!什么鬼?扑到的不是鸡、不是羊,竟然是一只田螺,还是空壳的!崩了他的牙,也吮不到什么肉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