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里,小小的姿娘挽着两只可爱的抓髻,髻上垂着几枝新折的月桂花,黑亮的眼珠满是惊恐,泪与汗混在一起从鬓角一串串往下淌,粉嫩的小脸糊得面目全非。此刻她的身子被一个壮实妇人死死钳住,另一个妇人双手在她脚丫上折腾。“娘救我-----”姿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几乎叫哑了。
杨姨娘早早地躲了出去,远远地蹲在后花园一处角落里,眼泪崩了堤的往外漫。“娘------救我呀------”杨姨娘用帕子使劲压住耳朵,可女儿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叫,还是那么清晰地钻进耳朵,将她的五脏六腑绞成一团,痛苦从心口开始,慢慢扩大,在四肢百骸流窜,最后到了腹部,痛觉变得尖锐起来,像一把利刃突兀地刺入。
“姨娘,你怎么啦?”旁边侍立的婆子不安地问,蹲下来看她,然后扯起嗓子尖叫:“不好了,快来人啦,姨娘惊了胎气,见红啦------”
田孺人站在角门口,目光凝成一线痴痴地望,直到马车在视线里变成一个黑点,最后影像全无,才抹着泪回到内宅。
杨姨娘被抬进自己东院的卧房,稳婆们在忙碌,田孺人在门外等。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稳婆出来,满头是汗:“夫人,出不来呀”
“是逆产么?”田孺人一惊。
“倒不是,看得见头了,黑漆漆一汪好毛发,就是卡在那儿出不来,如夫人不肯用力呀”
田孺人推门进去,杨姨娘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眼睛睁开一线。“大姐,我是不是要进鬼门关了?”
满屋的血腥气浓郁得有了不祥的味道,冲得田孺人鼻子一酸,什么往昔旧事鸡毛葱皮都尽忘了,她上前拉住杨姨娘的手,两双红肿的眼睛对在一起,交换着无声的讯息。
“夫人,如夫人,这样不行,得用力啊”稳婆在旁催促。
杨姨娘弱弱地问:“刚才你说,瞧见是个女孩儿?”
“头发又黑又长,多半是女娃,不过也说不准,也有男娃胎里带出来一头好毛发的。如夫人,甭管男女了,好歹要生出来呀振作些,用力啊”
杨姨娘眼泪一串串往下淌,慢慢聚起一把劲,“娘-----我不要啊------”,姿娘的喊叫从隔壁厢房传过来,比先前更清晰,只是嗓音却暗哑了。刚刚攒起的一股劲突地消失殆尽。
“姿娘,我的姿娘,她在叫我,叫我救她呢”
“你救不了她……先别管姿娘了,把这个生下来顶要紧,振作些”田孺人看得急了。
姿娘,求你不要哭了…孩儿你快些出来吧,你们两个,不能这么折磨娘啊杨姨娘眼里淌着泪,心里默默祝祷,身上筋骨散了架,剧烈的痛苦将她身心狠狠地撕扯……
姿娘哭声歇了,一声响亮的婴啼带着无尽的委屈响彻东跨院。“是位千金,恭喜”稳婆们都吁了口气,言不由衷地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