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才生死相间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一旦放松下来,身体就开始要命了。
霍刀头从自己的背袋之中拿出来一个水袋,递给了仍然还站着的吴卫,“分下去吧,每个人一口,千万别多喝。”
吴卫接过来,打开水袋的盖子,一股又浓又冲的酒气扑面而来,“这是……烈酒?”
“喝就会好受了,刚才绷得那么紧,日后难免会落下病根。”
趁着休息,霍刀头又起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
绯心站在黑潭的旁边,朝刚刚走过的黑潭看去。
一望无际的淤泥,雾气昭昭,远处的植物都变成了渺的绿色斑。
“全都没有了,沉到这里面,谁都找不到了。”霍刀头没头没脑地了一句。
“啊,找不到了,所以也就忘了……”绯心回应一声仍然看着面前的黑潭,记忆中的那匹马和刚刚沉入黑潭里面的那匹马渐渐地重合起来。
“来,抽一口。”霍刀头把手里面的烟锅递给绯心。
绯心接过来,吸一口之后,却没有想到那旱烟又辛又辣,呛人的烟气直冲他的胸肺,忍不住就咳嗽了起来。
“别着急吐出来,让这气在里面转一转,烫烫心肝脾胃,湿病就不会找你了。”霍刀头捶了捶自己还有些刺痛的双腿,“行商这行,走山走水,难免不会得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病,旱烟,烈酒,都是必备的啊,老行商为了护着这两样东西,有的时候连人命都不管。”
又吸了一口,绯心慢慢地把烟气顺着呼吸吸到胸中,那股白色的气体到了里面似乎就化成了一股暖流,在他的胸肺之中汹涌流淌,所到之处冷冰冰沉睡的内脏都活跃起来,整个人似乎都从内到外活跃了起来。
看到绯心眼神之中的变化,霍刀头了头,微笑着,“怎么样,是好东西吧?只是可惜这烟叶很难找啊,朝廷管的很严,种这种烟的都躲在深山里面,被发现的,是掉脑袋的大罪。”
“刀头,走黑潭之前为什么让我们退回去?”绯心又问道,他自然是不相信霍刀头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更加不相信霍刀头会对朝廷处罚逃兵的手段一都没有耳闻。
霍刀头接过绯心递过来的烟锅,深吸了一口道,“死的人太多了,一个个年轻活蹦的人,别管多么讨人喜欢,死之前都变成了那种狰狞的模样。留到脑子里面的就也都变成了那种狰狞的模样,先前那些美好的记忆全都丢掉了。实在是不想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前面真的有那么危险?甚至比刚刚走过的黑潭还厉害?”绯心皱着眉问道。
“黑潭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从云州的望边走到黑潭,不知道多少马帮的队伍都走过,经过黑潭的毕竟是少数,可也不是没有,但是从黑潭再到苗家古寨,恐怕就只有我们一家了。”
“可是有霍刀头带路……”绯心依旧不明白。
霍刀头望着前面泥泞的道路,身形显得更加衰老,“人呐,什么都没用,不见棺材不掉泪……”
吴卫看着神情有些黯然的霍刀头,走到一个精瘦的兵士身边,贴着耳朵低声道,“盯着那个老东西,敢刷花招的话,就给他放放血!”
“是,将军。”
走过了黑潭,道路依旧泥泞不堪,兵士们的马靴上面都沾满了黑色的泥巴,不时有人跌倒在了水洼旁边。
然而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终究是让人心中感觉到踏实,所以一行人倒是走的不慢。霍刀头没了轿子,只有爬上之前抬轿的一个轿夫的背,让四个轿夫轮流背着朝前走。
唯一的阻碍似乎就是道路两边越来越密集的叶子和灌木枝杈,层层叠叠一眼望不穿。
为了前进,吴卫只有让几个臂力过人的兵士拿着开山刀在前面劈砍,每隔半个时辰换下一班人。
仗着兵士们人数众多,且各个力气都不,总算是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片开阔地。
吃晚饭的时候,吴卫用眼睛偷偷地瞄着霍刀头,似乎是想看穿这个老刀头内心里面的想法。
然而霍刀头就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夜色里面的路,不也不动,烟锅里面的火一闪一闪地,坐成了一尊雕像。
天上依然阴沉,但是雨却停了。
吴卫让人捡了些木柴升起了一丛篝火,火光照亮了周围百步的距离,总算是为这片荒芜的地界带来了一丝人气。
围坐在烧得劈啪作响的篝火旁边,人们将湿漉漉的衣服和马靴都从身上剥了下来。拧掉衣服里面的水,倒掉马靴里面的泥,烘烤着,眯着眼睛尽情地享受在这阴冷潮湿的水的世界里面难得的干燥和温暖。
看着跳跃的火苗,活力重新回到了这群拼命赶路的兵士身上。
渐渐地,沉默的人们开始起话来,嬉笑怒骂的声音一时之间像是一群突然出现的马蜂一样,盘绕在营地的篝火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