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便叫他师父。师父他不爱说话,平ri除了教我修炼和吩咐我做事之外,几乎都不理我。可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看我时的那双眼睛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只是xing子有些孤僻罢了,似乎住在那里的其他人也大都是那个样子,方圆几百里的一座道观,平ri里都见不到几个人,都在忙于自己的修行。
就这样,我在那太清观里住了几十年。几十年里,ri子过的一直平淡,算不上快乐,但却是很安逸,令我知足。
我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却从未想到有一天,这平静悠然的ri子,也离我而去。
有一天,师父外出历练回来,吩咐我说他要闭关,让我守着不让别人来打扰。我依言守着师父的洞府,心中并不担心。观里的人平ri里很少相互走动,在自家门派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到了子夜,正万籁俱寂的时候,几声似是兵刃交接的金铁之音和一声痛哼将我从打坐中惊醒。那声音正是从我师父闭关之处传来,我顿时一惊,顾不上师父的交代,立刻起身跑了进去,却只见师父已经倒在血泊里,一把长剑从前胸心口刺入,直没入柄,自后背透出,却不见有其他人。师父还清醒着,见我去扶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张了张嘴,想要告诉我什么,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那是第三个在我眼前离去的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观中长老们立刻就知道了我师父的死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纷纷赶了过来。他们四处翻看检查,然后又说着些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仿佛这些都离我十分遥远,只知道呆呆的抱着师父尚有余温的身体,一动也不动。
天亮后,他们葬了师父,然后废了我的修为,把我押上了天刑台,要让我受刑而死。他们说,我觊觎师父这次外出历练获得的一件宝贝,便欺师灭祖。因为唯有师父的亲近之人才能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将其杀死。
我仿佛丢了魂一般,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发落。
在天刑台上受了两ri刑之后,我奄奄一息,失去知觉前,我想,贼老天让我受了这么多苦,现在终于厌倦了继续捉弄我么?这就要解脱了吧。
后来,我醒来之后,见到的就是你了。也不知是谁将我从天刑台救了出来。
这几年相处,我已把你看作是我在这世上唯有的一个朋友了。刚刚见你危险,我真的很害怕,那种锥心之痛,我一次也不想再经历了。
还好,我终究救下了你。”
说到这里,老道呵呵笑了两声,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又接着说道:
“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你有仙缘,这句话是真的,你也有灵根的,而且资质要比我好。杨业,我死之后,你去修仙吧,那是不同与这个俗世的另一片天地,听我师父说,那些修为高深的大修士,都拥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或许,只有成为那样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锦囊里面有份地图,上面有太清观的位置。以你的资质,想来应该能拜入太清观门下的。
里面还有一颗灰白se的珠子,不过我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我当年被你救醒之后,就发现手心里攥着这东西,想来可能是救我那人留下的。我觉得那人不会平白留个无用的东西,是以这些年我一直保留着它。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灵符和一些疗伤用的丹药。这些东西你都拿去,但是不要轻易示人,也不要告诉别人任何关于我的事。我与人无怨,亦不曾施恩于人,却平白无故的蒙冤受屈,又
莫名其妙的被人救走,事有反常必为妖,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让别人知道了你我的关系,只怕要牵累于你。”
说到这里,老道脸上的红润渐消,脸se也变的灰白,又开始咳起血来。
杨业见状不由大为忧心,待要再劝阻他说下去,却被他摇头示意止住。只听老道继续说道:
“这些年我都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人常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叫王志,道号静安,你记下了,可千万别忘,这样,至少以后还有人知道,有这么个人,曾经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说完,老道挣扎着yu要起身,却没能做到。
“这升仙丸的药效就要过去了,道爷就要‘升仙’了。扶我起来,去那边土丘上,让我再仔细瞧一眼这个天地。”
杨业扶着老道来到附近那个土丘高地,让老道倚着一棵树坐下。
“杨业,你说,我们活在这世上,苦苦挣扎,究竟是为的什么来着?”
杨业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老道似是本就没想要从杨业那里得到什么答案,继续说道:
“任你苦海无边,从此以后,却再也奈何不得道爷我了,哈!哈哈哈!”
老道肆意笑着,直至一口鲜血呛出,剧烈的咳嗽起来,才止息了笑声,又说道:
“杨业,我跟着你白吃白喝这么多年,本不该再强求你什么,可是,有件事,我至死不能释怀,以后若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帮我。
你也知道了,我这一辈子,关心我的人,除了你,就只有两个,他们都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的。一个是我娘,她是被我爹逼死的,后来我爹也死了,我纵然恨他,人已死,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另一个,便是我师父了,我不在乎别人污蔑我,可是我自己却真的很想知道真凶是谁,我想为他老人家报仇,我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
老道说罢,便怔怔的看向远方出神,杨业也靠着树坐下,如老道一般看着远处。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剩下老道渐趋虚弱的喘气声。
ri暮,彩霞满天,铺照在土丘上一动不动的两人身上,折she出异样的光彩,然后,又慢慢黯淡,只余远处鸦声不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