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泪水的赵桓看到了颤颤巍巍向他跑来,却一样满脸泪水的李纲,赵桓做皇帝不久,没有那么浓重的帝王之威,李纲做宰相也不久,也没有那么浓浓的官威,两人或许是大宋朝最没有经验的皇帝和宰相,却在这个时候,撑起了一片天空,赵桓的朝政班底,在清洗一遍之后,百分之八十不是身居高位的人,但是,他们也撑起了一片天空。
“陛下……我们……大宋……胜了……”李纲的手不停的颤抖,被赵桓紧紧地握住,赵桓看着眼前头发苍白面色通红的老人,心中的感动和激动也是无以复加,两年前,他抛弃了这位在危急关头拯救过大宋一次的老人,接着他遇到了人生中最残酷的折磨,然后,他浴火重生,大宋浴火重生,再接着他召回了这位被他抛弃的老人。
他以为这位老人会很生气,会拒绝他,会瞧不起被敌人俘虏之后的他,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这位老人的眼里只有对金贼的仇恨和对国家的关注,他甚至没有和赵桓说过他被抛弃之后的痛苦,他只是关切地询问赵桓是否身体有恙,痛恨自己不能在那个时候保护赵桓,但是赵桓知道,那是他自找的,和这位老人没有关系。
为什么,他要相信这位老人会威胁他的统治?到底是谁让他这样相信?赵桓不想再去想这些,因为那些人都死了,留下来的人,都是铁心抗金的抵抗派,他的政府是大宋最坚决抵抗外敌的政府,是从毁灭的痛苦中浴火重生的政府,这里所有的人,都和金人有切齿的仇恨。
他们很年轻,甚至于李纲的年龄也并不大,但是繁重的公务和千头万绪的重建计划让李纲的头发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全部都白了,毫无预兆的白了,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人”。赵桓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了李纲的鬓角边,满怀感激地说道:“是啊,胜了。爱卿为国白头,朕,朕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爱卿,此战之胜,不仅有西军死战之功。也有爱卿夙兴夜寐为国操劳之功,爱卿虽未上战场杀敌,但是爱卿之功,朕永远铭记于心。”
李纲老泪纵横,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寄予无限希望的却又让自己无限失望的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压抑的痛苦和委屈,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抒发,他突然觉得心中很轻松,很舒服。
赵桓是被李纲的坚决推上皇位的。这一点,赵桓记得,李纲是那个时候的岳翻,第一次金兵南下,是李纲一个人面朝北方,坚决的抗击着金兵,但是,但是为什么,自己却会把这样的忠心臣子驱逐呢?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何如此混蛋?祖宗成法。帝王心术,真的配用在这样的臣子身上吗?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赵桓一点都不认为帝王心术适合用在这样的臣子身上,这样的臣子。是多么难得,一个皇帝能拥有一个就是幸运的事情,心里没有自己,只有国家,赵桓不仅有李纲,还有宗泽。甚至是岳翻,他有三个!
他们不是一般的臣子,帝王心术绝对不能用在他们的身上!
“老臣……老臣不值得陛下如此夸赞,这……这只是老臣该做的……老臣只是高兴,高兴啊,大宋终于赢了,斩首十万……陛下,此战我们胜了,我们胜了啊!”李纲哽咽着如此说道,赵桓使劲儿的点头,不停的点头:“朕知道,朕知道,大宋赢了,大宋赢了……哈哈哈哈,大宋赢了!!!”
赵桓忍不住大吼,要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愤怒和痛苦和委屈全部都吼出来,一扫心中的阴霾,他要用一个崭新的姿态来领导大胜之后的大宋。
他不再是一个耻辱的皇帝,他是一个雪耻之后堪比越王勾践的皇帝,自己的耻辱,自己洗刷,他不再担心自己会被后人耻笑,会遗臭万年,他可以相信,自己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皇帝,一个知耻而后勇,创下不世出的业绩的皇帝!
这一次的大胜,是那样的珍贵,那样的及时,那样的振奋人心。
深宫之中的赵佶听到了这欢呼之声,不由得奇怪道:“西军又打了胜仗吗?还是宗泽?一两万人值得如此欢呼?到底是什么事情?”
宫人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满脸泪水道:“太上皇!咱们胜了!咱们胜了!咱们胜了啊!”
赵佶放下手中正在作画的笔,惊讶道:“什么胜了?一场小胜而已。”
宫人大喊道:“不是小胜!不是小胜!是大胜啊太上皇!富平大捷,斩首十万!斩首十万啊太上皇!斩首十万啊!”
赵佶一愣,手中的笔应声落下,毁掉了即将完成的山水写意图,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缓缓地坐了下来,看着周围欢庆不已的宫人和宫娥,面带苦涩的笑了出来,整个人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头朝后仰着,喃喃自语道:“大宋赢了,桓儿也赢了,大宋是他的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是,这好歹也是胜利啊……”
赵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兴奋,也有安心,更有不甘心和郁闷,赵桓一扫耻辱,成了勾践式知耻而后勇的帝王,必然被史书大书特书,而他呢?
将就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就此再也没有任何声息,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或者说,他的内心深处,甚至不太希望赵桓可以打胜仗。
至少有人帮他分担耻辱,而不用弄得他一个人承担千古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