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韩信功劳太大,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唯有杀之以绝后患。”蔡妩想也没想就顺口回答,答完她才想起来,蔡威一个小破孩听得懂吗?却见蔡威一脸深思模样地托着腮帮故作大人地感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说的真好。”但一转脸又换上副崇拜憧憬样子:“不过威儿还是喜欢韩信,他打仗好厉害!”
蔡妩瞟他一眼,满头黑线:敢情听半天,你就光听打仗那段的热闹的了?这怎么成,我要是把自己弟弟给教养成战争狂人怎么办?
于是第四天,蔡妩开始给蔡威改朝换代版红楼梦。结果蔡威又睡了!
蔡妩悟了:这丫就是个天生的军事暴力分子,除了讲打仗的时候他有精神,其他时候他听什么故事都能睡着。
第五天,蔡妩拿了一套自制军棋,大马金刀地坐在马扎上,一拍案几,对又开始昏昏欲睡的蔡威说:“今天没故事讲,姐教你下棋。”
蔡威瞅着纸片片上写的“军”“师”“旅”字样的东西,迷迷糊糊抬头问:“二姊,你真笨!你忘了威儿还没正式启蒙,这写的什么,威儿不认识的。”
蔡妩差点儿一脑袋撞桌子上:尼玛,搞半天我还得教这臭小子识字!
于是蔡妩以军棋当教材的郁闷先生生涯开始了。她倒是不知道,她教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她就忙活着吐槽蔡威这个难伺候的小混蛋,外加佩服林大家的涵养和哀悼自己的苦难开始呢。而在另一处的颍川书院,一个比她更凄惨地老头儿,窦夫子的苦难已经开始了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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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书院中,一处学堂,夫子坐在前方,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听着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忽然夫子睁开眼睛,往下一扫:“咦,怎么少了个人?”
窦夫子拿戒尺敲敲书案,示意学生们停下。待课堂静了以后,夫子捋着花白胡子,操着慢悠悠地声调,疑惑地问:“郭嘉呢?”
这时就听不远处桌子底下一个清朗舒缓的声线,带着刚睡起的迷糊:“嗯?怎么静了?夫子下课了?”
窦夫子脸一黑,瞪着第三排的书案,手里竹坯戒尺捏得“咯咯”作响:这臭小子,他又在课堂睡觉!真是欠抽!
郭嘉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看上去瘦销羸弱的青年轻咳一声,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夫子发现了,赶紧起来。
郭嘉趴地上摇摇脑袋,试图清醒一下,但问出口的话却让夫子又想多抽一个人了。
他说的是:“志才,你干嘛?眼睛怎么了?”
戏志才瞪他:这混蛋绝对故意的!
郭嘉满脸无辜地回视,可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传达的信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着?谁让你昨天说请我喝酒倒没请来着。
窦夫子再看不过去俩学生之间的眉来眼去了。迈开和他年龄很不符的雄健步伐,”蹭蹭蹭”几步来到郭嘉桌子前,提小鸡一样把郭嘉拽的站起来,手挥戒尺板着脸问:
“郭嘉,你可知苏秦、孙敬悬梁刺股之典故?”
郭嘉乖宝宝一样恭恭敬敬的回答:“学生知道。”
窦夫子语调上扬,怒气积聚:“你可知匡衡先生凿壁偷光之典故?”
郭嘉垂首而立,一派谦恭:“学生知道。”
窦夫子胸中小火苗在听完回答以后,“呼呼”上窜:“你可知孔圣人韦编三绝之典故?”刚问完他就听到意料之中的:“学生知道。”
“那你还敢在学堂之上昼寝?你你你……你简直就是有负……”
“学生简直有负古往今来圣贤大德之教诲,辜负先生殷殷之期盼。实在是惭愧汗颜,简直孺子不可教啊。”郭嘉眨着一双漂亮得能个人都嫉妒的眼睛,面色羞愧地接了夫子的话。
窦夫子手抖啊抖的指着郭嘉:气死他了!气死他了!这臭小子又来这套!
要说对于这个年纪最小又颇聪慧伶俐的弟子,窦夫子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可这也架不住郭嘉有事没事抽冷子来给他捣乱犯浑,而且这小子抽冷子犯浑的频率还忒高的不像话。你骂他吧?他开始听听,过后再犯;你打他吧?打得轻了?他不记;打得重了?哼,打得重了,老夫子自己该心疼了。
好一会,夫子才算不抖了,拍拍胸脯给自己顺口气,然后问郭嘉:“我问你,先前夫子讲到哪里了?”说完夫子很习惯成自然地望向四周:左边荀彧,戏志才在冲郭嘉做口型;右边郭图,辛评在给他打手势,夫子板着脸,把拳头握在嘴边轻咳一声:周围肃静了。
郭嘉眨眨眼,一低头:前排的陈群一边无奈地摇头叹气,一边把竹简往外侧推推,手指落在了《论语·八佾》那条。
郭嘉笑呵呵地抬起头,一脸坦诚地望着夫子:“学生不知。”
窦夫子眼睛一眯,手中戒尺眼看着就要落在郭嘉身上,就听郭嘉接着说:“学生不知八佾舞于庭和楚王问鼎之事是诸侯居心不臣,还是天子衰微,九鼎不济难让人臣?”
话音落,一室俱静。
郭嘉刚才的那句话很容易让人想到如今的朝廷局势:十常侍在弄权,大将军在聚党。清流遭排挤诽谤,贤臣无立身之所,朝堂乱七八糟,真有什么大臣心怀不轨的话,是他本就居心不臣还是被迫居心不臣呢?
窦老夫子的戒尺缓缓放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郭嘉,面有忧色地说:“你坐下吧。”
然后背着手,沉默着一步步缓慢地向自己坐席走去。
窦夫子自诩为名将窦固之后,对朝堂混黑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在这么下去,大汉还有几年的国祚?他老了,没那个心力再上效朝廷,匡扶大义了。就想着教出几个有才学有道义的学生,让他们继承师志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刚才郭嘉的话却让他有了一层隐忧:郭嘉作为最小的学生,本来是最容易被他教导成上报汉室,下报黎民的国之栋梁的。可偏偏这小子无论怎么教,总有一股我看谁顺眼我就给谁效力,天子不天子的跟我无关的任气在,让他着实不知如何下手。倒是荀彧颇能得他老人家思想真传,说不定将来是个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的大汉忠良。只是如今他和郭嘉戏志才等交情匪浅,就怕到时候连他都被带坏喽。
郭嘉是不理窦夫子满腹纠结愁绪的,他在甩下一颗炸得同窗静默沉思的烟雾弹后,坐回坐席一派慵懒地拿手拄着脑袋,打了个哈气,拍拍前排陈群肩膀:“刚才谢了,长文兄。”
陈群扭头白他一眼,冷哼一声,回身不说话了。
郭嘉无所谓地挑挑眉毛,丢了根竹简给戏志才,戏志才捡起来看完,瞅着自己前面的荀彧,摸着下巴笑了。
郭嘉竹简上面写的是:下学杜康酒肆见。叫上文若,他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