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虽然年轻,却能如此看透,倒是真的很好。”说着又叹道:
“人呀,其实一世也不过尔尔,早点看透早点脱离苦海。”
我听得她话中有所指,怕再聊下去会引起她的伤心,便转换话题道:
“二姨娘还不知道吧,雪烟可是烧得一手好菜,不如今天就让她做些合口的,让二姨娘尝尝,也算我们对您屡伸援手的谢礼。”
雪烟高兴地道:
“这个主意好,素绢,来咱俩去准备,二姨娘的喜好你必知道。”
两个丫头便携手嘻嘻哈哈地出去了,二姨娘笑道:
“素绢比我还高兴呢,终于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家庙里的日子过的平静而踏实,我每日早晨都会去给二姨娘请安。之后有时也跟着二姨娘去庙堂里诵诵经,但我天性不好这个,大多数时候都会呆在房里跟雪烟一起做做针线,下下棋,还教她认认字。
雪烟极其聪明,下棋学了几回已经挺像样了。字也认得越来越多,写的越来越好。
自从我进了家庙,太太就再没过问过。倒是老太太派人来看过几回,送了些日用的东西。
老人家平日里对我印象还不错,这次就觉得是太太丧子一时难过才迁怒于我。
我也顺水推舟,反而让来人劝慰老太太,还亲自绣了几件抹额、袜子、手帕等让来人带给老太太。
我很清楚,老太太现在是府上我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了。虽然不知将来会遇到何事,有人能在背后帮自己一把总是好的。
一天我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我,惊讶地“咦?”了一声。
我抬头,看见邱连桅消瘦惊讶的面孔。我平静地笑笑,站起来说:
“来看二姨娘么?”
邱连桅点点头,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太太的命令。其实也挺好,来跟二姨娘做个伴。”
邱连桅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表情。这时候,素绢出来道:
“公子,你来了。”
邱连桅便向我点点头,走进二姨娘屋里。
我默默地坐下,却无法再继续做事。从葬礼那天,我就感觉到了邱连桅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今天一见,更印证了我的感觉。往日里见面,他眼神中那种毫不掩饰的爱恋和关心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我知道,邱连桐的死给他造成很大打击,也许他想过很多种结局,唯独没想到这生死离别。一个人任是多么的英雄盖世,也无法跟一个死人抗衡。
我一直呆坐在那里,不曾挪动半分。直到邱连桅从二姨娘的屋里出来,看到我依然坐在那里,便走过来道:
“我娘方才跟我讲了守灵时的事情,你身体最近没事了吧。”
我点点头,想站起来,却没想到坐得太久,腿都麻了,身子一歪,差点跌倒。邱连桅急忙过来扶我,我抓着他的胳膊,轻声道:
“谢谢。”
邱连桅浑身一震,居然“噌”地收回了手臂。
我探寻地看着他,却看不到他眼中的表情,因为那目光始终在躲闪着我。
这时雪烟出来看到邱连桅,高兴地问道:
“二公子来了?是来看望二姨娘的吧,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参观下我们的新居所。”
邱连桅明显地犹豫了,旋即却又点头道:
“好吧。”
进了屋子,邱连桅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轻声道:
“这房间…………你住得惯吗?”
我笑笑说:
“现在住在哪里对我来讲都没有两样。”
邱连桅不再说话,我望着他深深凹陷下去的两颊,不难想象最近他所受的煎熬。不由地问道:
“这样的劳碌奔波,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还好。”
我想说点别的,便问道:
“你在西域的事情怎么样?都办好了么?”
邱连桅摇摇头:
“刚有些眉目就收到大哥去世的消息,我便提前赶回来,只留阿宙在那边忙碌。现在这边的事请完毕了,我过几日还要赶回去。”
我点头道:
“大事要紧,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这一去西域路途遥远,你来回奔波,即使是习武之人,怕也会累出病来。”
邱连桅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的眼睛始终望着地面,仿佛只要看我一眼,就会有灾难降临一样。我心中不禁悲戚,强压住要流出来的泪水。
我心下明白,邱连桐的死对我和他都是个沉重的打击,对他更甚,他在心中认为邱连桐的死是他的错,因为他觊觎了自己的大嫂,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情。
沉默了好久,邱连桅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我面前道:
“临走之时,大嫂给我的荷包十分好用,连桅没有什么感谢的,便在路上买了这个。”
我打开来,吃了一惊。在盒子里酒红色的丝绒内衬上静静躺着一只银钗,那只银钗的样式跟我之前在元苍山下买的几乎一摸一样。
不同的是这只银钗不但做工更精致,而且上面镶嵌的宝石统统都变作贵重的祖母绿和红宝石。这哪里是随便就买得到的,分明是专门找工匠定制而成。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支银钗,心中的感情再也无法控制,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
邱连桅双拳紧握,拼命抑制着想要安慰我的冲动,低声道:
“连桅还有事在身,大嫂多保重,我这就告辞了。”
说着自顾自推门出去,雪烟急忙送到门口,却已不见了人。
我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雪烟站在我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