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得呆了,飞鸟也怔怔无语。
尽管一腔怒火,飞鸟也恨自己真是糊涂,刚才怎生如此大逆不道,口不择言,差点儿害死自己,也害了落花白白牺牲了贞洁。
“唉,真是该死。”飞鸟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向地面,这一下又震动了胸口,痛得极了,别说是自己无言以对,便是有话,也被喉间的血卡得说不出来。
落花喜极而泣,她几乎认定是自己害死了情郎,正欲饮恨自伐,忽见飞鸟苏醒,念头一转,如今能救自己和飞鸟的,便唯有说出事实。
鼓了勇气,落花向吴铭跪了下去:“盟主宽宏大量,饶得靖宇不死,落花无任感激。盟主不肯同意落花嫁入吴家,终归是嫌弃小女曾卖身青楼。但是盟主不知,小女也是名门之后,是当年剑门掌门沈傲的遗孤孙女。”
“你说……”吴铭匆匆走下厅堂。
“是,小女落花正是沈妙龄的长女,乃妙龄仙姑和诸葛云所出。”落花一言,语惊四座。唯独吴阴天心里咒骂着她,未经主人同意,擅自亮出身世,乃是死罪。
“孩子,你当真是妙龄仙姑的遗女?”吴铭语声温和,带着不可置信地问。
落花点点头,立刻感到双臂上一片温暖。
吴铭的一对大手已经将落花搀扶起来,动情地道:“老夫早就听闻妙龄有个大女儿,可是听闻她已于幼年夭折,不想今日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老夫面前。”
吴阴天嘴角一抹荡漾,他知道吴铭又在装腔作势,吴铭出身剑门,为了在武林中彰显自己尊师重道,多年来对妙龄仙姑待为上宾,关照她和琳儿的生活。实际上,他还不是做足人前功夫,暗地里示意陆峰去追杀诸葛云……
落花颔首,不敢对上吴铭的目光:“落花自知对不起靖宇和吴家上下,没有颜面留在此地。落花走后,只求盟主网开一面,肯为靖宇治伤,饶恕他的不敬之罪。”
吴铭连连摇头:“你既然是故人之女,老夫自当好好待你。无谓的话,不必多说。”
“这……”落花微微吃惊,却也在她意料之内。
“你尽管留下来,待老夫拟个好日子,让你与吾儿完婚。”吴铭爽朗地笑了,眼睛里看落花的神情与先前判若两人,不再有嫌恶和藐视,而是赞许和欣赏。
完婚?这不正是她翘首以盼的么,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落花如坠梦境。她终于可以和飞鸟双宿双栖,名正言顺地踏入吴家,完成了主人交托的任务,不是该高兴才对么?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慌得突突直跳?窥上主人的面庞,白净的脸上阴晴难定,显然不是在为自己高兴。不知何故,落花越发得心慌。
“谢谢父亲成全孩儿和落花。”飞鸟撑着跪了起来,“砰”地一声头点地,额头上刚刚凝结的鲜血再次撞破,淌下来挂在眼角,飞鸟却对着落花傻傻地笑了。
看到那抹鲜红顺着飞鸟的额头长滑而下,落花这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也跟着飞鸟一同拜了,俯身的空当,她暗暗在自己大腿上一掐,果然吃痛,才恍然发觉这不是做梦,她是真的达成了心愿,整个人立即像吃了蜜糖的孩子,甜得忘乎所以……
“啪——啪——啪——”
吴阴天的房间传来巴掌着肉的声音。落花不卑不亢,左右开弓,兀自扬起素手向自己红肿的脸颊挥去。
“够了!”吴阴天冷厉地喝止脚下的人,语声一转,挑起一道眉毛:“你若再打,二哥见了会心疼。”他说话之时,右手从桌上摸起一盏热茶,揭开盖碗,泯了一口。
“落花该打,没有主人的吩咐,擅自说出了身世。”落花低眉顺眼地认罚。
“呵呵……”吴阴天笑得阴霾,“你做得很好,至少你这次也算不择手段,成功完成了任务,虽然这个代价有点儿大。”
落花跪得笔直,她默默听着,不敢应话,知道吴阴天这话并不是在夸她。
吴阴天又泯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嗯。既然第一个任务已经达成,那么你现在可以去执行第二个任务了。”
“主人请吩咐。”
吴阴天抿嘴笑着,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落花膝行着凑到吴阴天身前,吴阴天在她耳边只嘀咕了一句,落花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如雪……
镜中看花,水中捞月,蓦然回首,原来人已迷途。
落红依旧,只是飘到了水中,再也捕捉不到;何必徘徊,随波逐流渐消融,回头浅笑任逍遥。
长夜漫漫,寂寥无眠。落花倚在床边,主人的那句话,萦绕在心头。半月的甜蜜,是那么的短暂。她苦笑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过憔悴的容颜,天意弄人,难道我们这辈子注定有缘无分?
红蜡高燃,毛笔的影子被拉得纤长,影影绰绰地晃动在宣纸间,留下一串串蝇头小楷。落花字体隽秀,本是顺畅自若。蓦然念起飞鸟这半个月来对她的柔情呵护,那颗悸动的心就再也难安,指尖跟着颤抖,泪水殷湿了宣纸,化开了墨,便揉碎了纸,重新写过。
破晓鸡啼,一缕晨光打在窗纸之上,遍地的纸团,光线爬上落花那张苍白的面颊,映在那双通红的眸子上,只是这眸子干涩得再也落不下泪水。
终于成信,宣纸在手中折了几折,平整地置于桌上。落花收拾起地上的纸团,回身瞅见桌上长烛,恰巧烛心燃尽,一缕薄烟飘飘袅袅,只留下几行火红的烛泪凝结在金色的烛台上,不自禁心中一片苦涩。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落花哑然失笑,将金色的烛台挪了挪,压在信上。她凝视着桌上的信,又痴痴呆呆地在桌边立了一刻,随即整了整容颜,推案离去。
寒风打在脸上,依旧是彻骨的痛,哭干了泪,反倒觉得麻木了——是这风冷,还是这心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