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点指,这手势他最为熟悉不过,陆峰易怒,每每大发雷霆,都会出手点指。
然而,这只手却是不同,这是只纤细修长的手,那指尖锐如利剑,仿佛随时可以刺穿对方的头颅,只是这般润嫩无纹的手,又怎会生出如此盛世凌人的傲气?
不,这股傲气雄风唯有义父可有,江武兴此生也只臣服陆峰一人,但面前这个人不是义父,便没有权力这样指向他。江武兴很想反抗,但念起儿子,却又一次忍了回去,只将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松了松坚硬如铁的拳头,江武兴礼貌地拱手:“对,江某的儿子江墨前月被贼人掳了去,江某遍寻不获,吾儿至今生死未卜……”
“好了,我知道了,你是想求我帮你找人。”柳飞扬语声一顿,点了点头:“可以。”
江武兴闻言大喜,忙要抱拳感谢,却见柳飞扬把手一摆:“别急,不用忙着谢我,我只是说可以帮你找人,但并没有答应你,一定能帮你找到活人回来。”
“什么!”江武兴面目一僵,“江某知盟主天下之事,无所不能,吾儿岂会不是活人?”
柳飞扬干笑一声:“是不是活人,由你决定。”他又做出了那个点指的手势,这一次,却令江武兴觉得恐慌。
“我……我当然要儿子活!”江武兴几乎激动得跳了起来。
“活,这个好办,本盟主可以保证七日之内让你儿子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只不过……”柳飞扬说到此处,垂眼看向地上那盆温水。
江武兴心中一震:“难不成,盟主是让我服侍他洗脚?我堂堂一代侠客,怎可以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他眼神迷惑,似有向盟主讨个肯定的答案。
柳飞扬轻蔑地瞟了江武兴一眼,语声微扬:“不行?”
“绝对不行!”吴雨燕大喝一声。其实,她已站在门口看了多时,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柳飞扬竟会如此侮辱她的丈夫。那是堂堂七尺男儿,难道真要让武兴来为别人洗脚,受这样的侮辱?不可以,这些奴婢做的事情,就让自己来做好了。
“要做,就让我来做!”吴雨燕径直冲到柳飞扬面前,蹲下便要为他去靴。
“雨燕,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请你出去!”江武兴目光冷厉,抬手指向门口——他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妻子来做。
“滚开!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代替他!”柳飞扬一脚踢开了吴雨燕,点指江武兴,冷冷道:“你来……想儿子活的话。”
江武兴扶起被踹翻的妻子,登时怒气填胸,真想一掌劈向柳飞扬。然而,他现在有求于人,除了顺从柳飞扬的要求,他似乎别无选择,即使那是奇耻大辱。
吴雨燕怔了怔,她知道柳飞扬今日就是要丈夫受辱,即使她表明了身份,依盟主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她来代替丈夫的吧,何况武兴也不会同意。那么,现在想救儿子,便只有一条路了……
脸涨得通红,江武兴一步一挪地凑到柳飞扬身前,蹲了下去——洗就洗吧,为了儿子,他什么事情都肯做,还顾什么颜面!
“跪下脱!”柳飞扬把脚一闪,厉声喝道。
眼睁睁地望着,吴雨燕替丈夫捏了一把冷汗。她知道江武兴冲动直率的性子,随时有可能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丈夫真的跪了下去,就在她眼前,就在柳飞扬的脚下。
一双颤抖的手刚刚将织锦的薄靴脱下,一个黑衣人便匆忙地走进来,在门口侍立的影卫耳畔嘀咕了几句。那影卫点了下头,便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柳飞扬身侧,依然是耳语,将刚才黑衣人的话复述。
“砰!”白色的袜子还没来得及卷开,柳飞扬把脚一扬,顺势带翻了铜盆,一蓬热水从盆中飞起,溅落到江武兴的脸上。
“柳飞扬,你不要欺人太甚!”热水滴滴答答地从江武兴的面颊上淌落,江武兴霍然起身,按上腰间佩剑,眼中立现杀机。
柳飞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蹬上薄靴,又从桌上摸起了一张金色的面具,扣在脸上。
“你想较量?”柳飞扬一指轻摇,淡淡地道:“你还不够资格,我也无暇奉陪。马上要召开武林大会了,江少侠若有兴趣,请移步前厅。”说着,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举步走向门外。
“那我的孩儿……”江武兴追上一步,脸色已经苍白。
柳飞扬轻“哼”一声,甩下一句话:“放心吧,七日内,令公子必将完璧归赵。”面具之下,那薄薄的唇角漾出一抹狂傲不羁的笑意。
江武兴和吴雨燕愣了一刻,紧忙跟了上去。当他们来到前厅之时,各路群豪已不下百人,将整个大厅围得水泄不通。江武兴仿佛还游在梦中,难以置信盟主刚刚那般刁难过后,转眼间又那么痛快地应承下来。
便在此时,柳飞扬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依然带着金色面具。这金色面具,早已在江湖上闻名遐迩,力挫武林各路高手,剿灭正派叛徒,盟主从不将面具摘下。
尽管如此,柳飞扬的脸也不会怕被别人看,他抬手一揭,轻易地将面具摘了下来,冲着各大门派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