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光明就是绝对的黑暗,这是很多人都懂的简单道理,当年隆庆皇子与宁缺入书院二层楼登山比试时,便曾经在夫子的幻境里嘀所感悟,设置幻境的夫子,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正如他感慨的那样,大道至简而无形啊。
宁缺看过天书明字卷,看过佛祖留下的笔记,在荒人部落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曾经被人认为是冥王之子,桑桑一直被认为是冥王之女,他对冥王相关的知识有很深的认识,此时听到老师的话,以往看天书明字卷和佛祖笔记时,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忽然便有了答案。
荒人部落献祭冥王的仪式上,称冥王为广冥真君,那就是光明真君,佛祖笔记到如今的佛宗,都有关于不动明王的记载,那实际上就是不动冥王。
冥,就是明。
冥王,就是明王。
但他依然不相信,或者不肯相信,目光在夫子和桑桑之间来回,眼眸里的情绪显得极为痛苦,声音微哑说道:“昊天没道理做这么多事,一时光明一时黑暗,它闲着没事做,还是想和人间开玩笑?”
“老天爷不开玩笑,它做事情自然有目的。”
夫子看着他说道:“昊天做这么多事,撒弥天大谎,构惊天之局,除了永夜的需要,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还是我。”
“在荒原上的那一刻,它成功地让我相信,桑桑真的是冥王的女儿让我把人间之力灌注到她的体内。”
“我说过自已对抗昊天的方法是什么,我不往三界外跳,直向人间去把自已与人间融为一体,这种方法很安全,又很危险。”
“但昊天并没有找到您。”
“我就是人间,人间之力就是我的一部分。现在我的一部分,便在桑桑的体内。从那一刻开始,它就已经找到了我。”
夫子看着桑桑微笑说道:“在这些天的旅程中,它一直在看着我,我也h直在看着它,所以我吃肉都没有味道所以我带着你满世界地找肉吃。”
桑桑看着泗水里的柳影,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抖惘然不安,然后就像最开始在荒原上看到夫子发脾气时那样,她开始悲伤。
“其实剔艮早便隐隐察觉到,我的命运和你的命运会纠缠在一起。我身在红尘中,心系人间事,感知不够清晰,你大师兄身心皆净,所以比我的感知还要更加强烈。”
“所以那年他从荒原回来之后,便一直试图让桑桑和我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以为桑桑是冥王的女儿,却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
“我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我的命运会注定与她的命运纠缠不可分离,然而事实上,在天意的安排下,这些事情早已注定。”
夫子看着宁缺说道:“十八年前,我在书院后山看着你从柴房里出来,我也看到了她的降生,我看到了柴房里的血,也看到了曾静夫人房间里黝黑的小女婴,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在烂柯寺里变成了冥王的女儿,然后你带着她被人间追杀我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出手,但我始终没有出手,如今想来,是因为当时的我,已经隐隐察知到命运的走向,所以本能里只想与这件事情保持足够的距离。”
宁缺神情黯然问道:“那老师您最后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出手?”
夫子沉默片刻后笑了起来,摊开双手说道:“我也不知过……大概是因为我在人间实在呆的烦了,潜意识里想看看上天安排的命运是什么,于是顺势而行,借这个机会破除自已的心障,上天与那厮战上一场?”
“你不要急着批葬我。”
夫子看着宁缺微笑说道:“怪你小师叔吧,经过千年修行,我本来已经变得足够平和隐忍,他非要拿把破剑就去逆天,数十年前便已经挑起了我的火气,上桃山斩桃花只渣泄了一丝,积累到如今,终究是要暴的。”
宁缺声音微颤说道:“这一战……没办法避免了吗?”
夫子指着桑桑说道:“先前说过,我的一部分在她的身体里,它一直在看着我,我也一直在看着它,它知道我在哪里,我也知道它在哪里,那么我便无法再拒绝它的邀请,这一场战斗势在必行。”
宁缺一直在思考,一直在痛苦地思考,用尽自已所有的智慧与经验在思考,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眼睛骤然明亮,看着老师说道:“不对、……如果冥王就是昊天,它为什么要让永夜降临人间?”
“这些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在想,人间地土地,昊天便是辛苦耕种的农夫,一茬一茬收着庄稼,再肥沃的原野,种了很多年庄稼之后,也总是需要休息的,永夜大概便是休耕的时间。”
夫子说道:“还有一种可能,人类在人间不断繁衍,数量越来越多,文明越来越发达,修行者的数量越来越多,越五境的强者也越来越多,昊天的食物来源虽然会更充沛,但它也开始恐惧,在荒原上吃涮肉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狮子固然强大,但如果野牛的数量足够多,它也只有死路一条。”
“蚂蚁固然卑贱,如果有足够多的蚂蚁飞上天空,也可以把整片天空都遮住,如今想来,佛陀当年说人人可以成佛,或者便是这个道理。”
宁缺说道:“您早说,昊天害怕人类繁衍生息强大,所以在人间发展无数万年,到了某种临界值的时候,它便会降下大灾难灭世?”
夫子说道:“应该便是这个道理,当然,这依然只是你我的推论,真相到底如何,看来只能等会我当面来问它。”
宁缺忽然说道:“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