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过红色旅(意大利恐怖极端组织)吗?”
“没有,不过来了照杀无误。”
“谁会写字?”
“我会一点。”
“我们可以列一个黑名单,全部都杀光了!”
乔尔只觉得胸口有些窒息,那种难以形容也难以发泄的沉闷,让呼吸变得困难。看着这一群小鬼头的对话,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对话罢了,就好像一年级的孩子在讨论这周的家庭作业和糟糕的学校生活一般;但这番对话里泄露出来的事实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群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孩子,他们甚至不会写字;杀戮对于他们来说习以为常,他们也不懂得所谓“权威”是什么,子弹能够解决的事情才是硬道理;他们无法无天,没有法律束缚,也没有道德底线,似乎他们才是世界的主宰者;他们不想工作,不想读书,甚至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或者应该说不知道更好的生活是什么,抢劫加杀人,似乎就是天堂……
这才是最最可怕的部分,比起动荡不安的混乱和黑暗来说,真正亲手扼杀了贫民窟所有希望的是这种命运式的重复。这群承载了未来希望的小鬼头们,在他们的世界里,找不到希望的光芒,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来源于小霸王的横行霸道、来源于红毛的强势对抗、来源于帅奈德的挣扎沉沦,他们所知道的生活是“好人寸步难行,坏人赢得世界”。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一代接着一代,把希望扼杀在摇篮之中,让上帝之城的悲剧永无止境地循环重复下去。
比起没有希望更加可怕的是什么?是放弃了希望吗?不,应该是没有意识到希望的存在,应该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地狱,应该是把自己的生活当做理所当然,应该是生活在偌大的世界里却始终把自己囚禁在方寸之地……
乔尔是这样认为的。
那轻描淡写之中的冷酷和血腥几乎消失不见,完完全全被压抑在那嬉笑怒骂的笑声之中,可是乔尔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汹涌情绪——有愤怒、有恐惧、有担忧、有茫然、有悲伤……还有绝望。
“巨人呢?”小鬼头之中有人问道。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一路小跑着出现在巷子口,但是由于跑得太急,他的拖鞋掉了,他不得不回来捡鞋子。穿上之后再次奔跑起来,结果又掉了,这让他只能无奈地再次停下来,这使得小鬼头们都不耐烦起来,纷纷起哄,他大喇喇地展开了自己的双手,以鄙视的姿态表示了回应,引发了一阵轻笑声。
然后,他终于穿好鞋子,追了上去,加入了小鬼头们。他,是小鬼头之后的再下一代。
“我忘记说了,我现在不叫阿炮,我是威尔森-罗德里格斯,一名摄影师。”
那带着爵士嬉皮风格的旋律响了起来,那荒诞不羁的音乐带着一丝俏皮、一丝雀跃、一丝黑色幽默,让整个氛围都变得轻快起来,彷佛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仅仅只是一个梦境般。
这,的确应该是个梦境,因为这只是一部电影。但在那欢快的旋律之中,大屏幕上却出现了一张张照片,左边是电影里的演员,而右边则是现实生活中的原型。这一切都在告诉每一位观众,这不是一部单纯的电影,这是根据真实生活改编的故事。
电影甚至直接播放了当初帅奈德中枪住院之后接受电视台采访的片段,台词完全一模一样,一字未改。这种真实感刹那间让电影演变成为了纪录片的即视感,那种夹杂着震惊和恐惧的情绪突然侵袭而来。
“嘣吧啦哔哔”,俏皮的旋律再次响起,大屏幕上出现了字幕,演员名单缓缓上升。
乔尔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纠结在了一起,只觉得脑袋被塞得满满的,几乎就要爆炸了一般。此时此刻,乔尔终于明白了兰斯的意图,戏说故事般的演义风格结合真实讲述的纪录片风格,将“上帝之城”的面貌一点一点展示出来,点到为止却余韵深远,细细品味起来,几乎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都颇具深意。
阿炮、小霸王、班尼、帅奈德、红毛……阿毛、阿呆、阿夹……甚至是安洁莉卡、提亚哥、牛排、奥图……这一个个角色,不分主次,在乔尔的脑海里是如此清晰明确,每一个角色背后都可以勾勒出上帝之城故事拼图的一角,然后完成整个故事的蓝图。
乔尔不由闭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伊桑,却发现伊桑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眉眼之间写满了思考。乔尔忍不住环视四周,紧接着就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周围的人脸上几乎都呈现出或凝重或深刻的表情,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那种强烈的反思几乎可以在每一个人身上寻找到相似的痕迹。
恰恰因为如此,电影字幕已经往上滚动了约莫两分钟,但电影院里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人站起来,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离开,彷佛在欣赏电影那洋溢着巴西风情的片尾曲一般。每一个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乔尔着实有些忍俊不禁,然后站立了起来,鼓动了自己的双手,“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