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皱了皱眉,又看向秋姜。
秋姜俯视木伦氏,声音不大:“阿姨不在现场,许是爱女心切,又听了哪个婆子乱嚼舌根,这才误会了。”
王氏对万石妪吩咐道:“这么大的院子,附近又有这么多下人扫雪,一定有人看见。你去找瞧见的过来。”
万石妪一叠声下去了,过了会儿,却回来禀告说,因为当时隔得太远,又有梅花丛挡着,视线受阻,实在看不清楚。
王氏凝眉,有些为难:“你们各执一词,我也没有瞧见,又无人证,这该如何定夺?”回头征询谢衍的意见。
谢衍口气淡漠,仿佛事不关己:“夫人是谢家主母,这些后院里的事情,理应你一手操持。孰是孰非,夫人自己定夺。”
王氏知道他最不喜欢这些事情,见他眉宇间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多有不耐,遂不再问他。她沉吟了会儿,道:“此事你们都有错,各自回去抄《德经》三百遍,后日正午祭祀,送到佛堂焚烧。”
木伦氏面有委屈,还要落泪,见谢衍面色冷漠,生生止住了,只小声地拿帕子掩着半面抽噎着。
谢衍挥手道:“都散了吧。”待几人退下,回头对王氏道,“你是一家主母,这样的琐碎小事,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王氏见他昨日还对谢秋姜另眼相待,今日的态度好像又无偏颇,往常他虽然礼敬她,却对木伦氏最为宠爱,两相思量,分不清他到底偏向谁,心里有些吃不准,嘴里却恭顺地应道:“妾谨记教诲。”
谢衍缓了神色,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合上:“这后宅的女人都不是省心的,我知道你辛苦了。”
“为了夫主,为了谢府,妾身不辛苦。”
谢衍笑道:“为夫知道你的苦心,也知道你的辛苦,心里实在不忍。你我夫妻多年,膝下子嗣却极为单薄,只有大娘、二郎和五娘,为夫又常年在洛阳为官,一年也抽不出空来看你,应着眼眼下,为谢氏一门多多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王氏听他这样说,渐渐红了脸:“夫主!什么子嗣单薄?不说三娘、六娘、七娘,还有远在桐庐的八娘和九娘,今年也十岁了,若是夫主有意,我便差人把尹氏和她们几个接过来。”
谢衍却只是望着她,目光恍如含着一池春水,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温情:“那些都不是要紧的,在为夫心里,你和大娘她们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王氏的心仿佛浸到了蜜罐里,却他又叹息着说:“这段日子,我会抽空多陪陪你,除却这桩事,其他的什么事都不要紧,就是放着也无碍。”
“放着?”王氏顿了顿,“那由谁去管?”
谢衍沉吟了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无奈地对她说:“少不得要劳烦母亲了。”
王氏脑中“轰隆”一声,此刻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她在头顶透过树梢而下的明悦阳光里望着这个男人,只觉得刺目一片晃眼的金色,刚才还沸腾温热的血瞬间冷却下来,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事已至此,她再不心存幻想,恭声道:“一切听夫主的。”
谢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一个赞许的眼神:“为夫还有事情,先行一步了。天寒露重,你好好保重。”
“妾送夫主。”
“不了,方才的膳食还没用完,你回去再吃些吧,别饿着了。”谢衍道。
秋姜领了罚,回了院中就让人准备,夫人院里的万石妪却叫人送来了宣纸。秋姜谢过,在廊下拿过纸张一看,雪白如玉,触手温润,似乎不像寻常的纸张,闻着又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这是……”心里带了疑惑,便望向万石妪。
万石妪兀自站在廊下笑道:“党项传来的羊皮纸,是用上好的刚出生未满月的羔羊皮加以牛皮、上等猪皮合制而成,温润不寒凉,字迹也不易渗透,写完若是浸泡到水里,次日晾干便像崭新的一样,可以重复使用,传入我大魏的数量极为稀少,就是夫人,也只得一千张,如今都拿来给三娘子和五娘子了。自家姊妹,你们日后还是和睦相处,夫人也就放心了。”
秋姜感动道:“三娘一定谨遵教诲,不辜负母亲的期待。”
万石妪又交代了一些夫人说的话,领着人走了。
秋姜的指尖在那纸上来回抚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