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高处不胜寒。不过高度多少,只要是高处,就一定比地面要冷一些。
可是,人们又偏偏喜欢登高远眺。站在高处将风景尽收眼底。
圣乌尔斯拉医科大学主楼的楼顶,一位穿着单薄的少年双手撑在防护栏上,楼顶有些冰冷的风将他白色的碎发吹得散乱,单薄的病号服没有扣扣子,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也随风摇摆,把少年瘦弱的身体和白的有些过分的皮肤大片的裸露出来。他没有穿鞋,光着脚踩着地面,虽然医院里打扫很干净,基本不会出现划伤脚的情况,但冰冷的空气和冰冷的地面会通过皮肤快速剥夺体温,事实上,少年的手脚都开始出现不健康的淤红,皮肤干裂,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的表情。
仿佛,他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他的表情既不舒适,也不痛苦,既不开心,也不悲伤。人类登到高处,往往是有目的的,或许是求生存,勇攀高峰去挖掘珍稀宝物,或许是舒野心,站在高处一览众山小,或许是单纯的被逼无奈,因为洪水之类天灾**不得不躲上屋顶。这些人在高处,总是或欣喜或悲伤或豪放或低落或惊恐,唯独不会想这个孩子一样面无表情。仿佛他来到这里,没什么所谓。
无神的灰色瞳孔随意的盯着前方,仿佛盲人般浑浊。事实上,这个可怜的孩子确实没有视觉。
但他比一般的盲人还要可怜一些,因为他同时没有嗅觉和味觉,听力也非常弱,即使带着助听器也未必能听清楚别人的话。触觉也非常迟钝,在平常人感知中的极冷和即热,在他这里都只是一般的感觉。就和我们把手放到40°的水中,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就是这样很尴尬的感觉。
他叫伊文,是圣乌尔斯拉医科大学里最为悲惨的病人。三年前,他被发现于圣乌尔斯拉医科大学附近的森林里,浑身是血,身上多处被魔兽咬伤撕裂的伤痕,被当时路过的巴士给救下,送到了医院里接受治疗。医院曾经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的家人,但始终无果,不仅仅是克洛斯贝尔市,周边的国家也有张贴启事,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来认领他。
而他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失去了五感。医科教授们众说纷纭,一派认为是魔兽伤到了他的脑神经,也有一派认为他是在魔兽袭击中收到了过度惊吓,导致“自认为”失去了五感。
至于伊文的名字,因为他是在11日被送到医院的,就取11的英文谐音并简化了音节。
“啊,伊文,原来你在这里啊。”
伴着开门声,有着水蓝色短发的副教授约阿西姆登上了顶层。伊文似乎没听到,依旧呆呆的望着远方。约阿西姆叹了口气,看起来,伊文又没有戴助听器——这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助听器对他的听力帮助并不算大,所以他经常会忘记自己又没有戴,毕竟他也几乎没有触感,无法通过耳部皮肤和肌肉来感知是否佩戴了助听器。
无奈之下,约阿西姆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备用助听器,走过去给他戴上。伊文这才注意到约阿西姆。
“医生?”他用不确定的口吻询问着,深知自己听力的缺陷,他说话的声音有意的控制的很小。毕竟这里是医院,太吵会给其他病人添麻烦,如果医生没听清,那就多说几次就行了。
“啊,是我。总是这样可不行啊。”约阿西姆拍拍他的头,把自己的白色大衣给伊文披上。因为本来就是研究人员常穿的长款大衣,对只有十六岁的伊文来说,刚好能把他整个人裹起来。
约阿西姆是伊文的主治医师之一。因为对伊文情况的不确定,医生们分为了两派,最好的办法就是,两派各选一个医生来为他诊断。身为神经学和医药学的专家,他可是“因为心灵闭塞而自认为失去了五感”那一派系的最坚定拥护者。
“谢谢。”伊文看了一眼自己冻得通红的手脚,点头表示谢意。身体感知不到痛苦,并不等于不会收到伤病。这么乱来,估计明天他的体温就得升个两三度了。
“很喜欢高处吗?”看伊文并没有回去的意思,约阿西姆索性也陪着他依着防护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找话题。
“偶尔会觉着冷。”伊文说着似乎不相干的话。但只有有着同样现状的人才能理解,即是是“冷”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是“感觉”。失去了作为人类窥伺世界的全部手段,伊文即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想尽可能多的感知到“感觉”。
约阿西姆有些无所适从的耸了下肩膀,脸上满是苦恼的表情。一般来说,医生是不会在患者面前露出这种表情的,这会让患者紧张焦虑,但是伊文没有视力,约阿西姆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自己的表情展示出来,然后全部心思都去思考治疗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