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纪小楼那天凑巧，看到一个陌生人往纪家村来：“那个人的模样我从没见过，穿着打扮很不一样，就像是城里的大人物。”

纪小楼记得那人模样，可她不会画画，没法把对方的模样给画出来。不过她忘不了对方的另一个特点，红着眼咬牙举起左手，伸出无名指比划给纪峥和纪山看：

“我记得很清楚，那人左手这里少了一截指节！”

赵夫子在村里受人尊敬，没人会对他的暴毙敷衍了事。

六叔特意派人快马加鞭赶到县城，花钱私下另请捕快和仵作来查线索，找死因等等。可惜，死因一目了然，线索几乎没有。

有纪小楼提供的一丁点线索，一样毫无头绪。

请来的捕快私下直言不讳：“这种案子一看就像寻仇，凶手说不定专门为赵夫子来的，要么是过路人犯事。昼伏夜出，犯了事马上就走，不出一两天就跑得没影了，根本无从查起。”

“关键这位赵夫子来历没有，出身没有，籍贯没有，不是什么大人物，又像寻仇，这就没法查了，上头也不会花精力查的。查来查去，最后多半要成无头公案。”

纪峥和纪山听到这一番转述时愤怒不满，可六叔做了多年里正，对此心知肚明，人家捕快没说错。

凡是涉及个人私仇的案子，只要影响不大，没人推动，没引起公愤或动荡，公门一般都不大处理。讲真，不是渎职，亦非傲慢，天下结怨结仇的人和事多了，倘若连个人私仇都管，哪还有时间和心力处理别的案子。

反正武者多的是，寻点仇死几个，不过是少几个惹是生非的。

今次纪峥纪山回来修为大进，六叔不再把两人当成孩子，当即细致解释。得知个中内情，纪峥两人再不满意亦只能接受。

来到赵夫子的坟前祭奠，才知坟墓里埋下的是夫子的骨灰坛。

夫子曾经说过希望死后烧成灰，以前只当戏言，如今事已至此，便按此来办。

小楼姐难受地呜咽起来，对纪峥纪山道：“我们都是夫子的学生，一定要想法子找到凶手。”

“那是一定的！”纪峥斩钉截铁。

跪下给夫子磕头，烧过香烛纸钱，在烟雾缭绕中纪峥擦拭一把眼睛，给坟前慢慢倒一碗酒。

纪峥默不作声地祭奠过夫子，才默默道：“从前您教导我的时候，我还不觉得。这回外边走了一遭，才发觉断文识字是多重要，读书明理的意义有多大！”

“要是没有夫子您教我识字，教我读书，启迪我的智慧，还教我许许多多道理。我怕是要一辈子懵懵懂懂，就算天赋再好，修为再强，也不过是无知愚昧的莽夫，终将蒙昧一生……”他强忍着酸楚，吸一下鼻子。

“是夫子您让我明白，人应该把握自己的未来，主宰自己的生命。”

如果纪峥将来某一天回顾过去，他会发现自己一生之中，除了母亲以外，第一个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甚至影响到一生的人，毫无疑问正是赵夫子！

赵夫子是他的启蒙者！

没有赵夫子的启蒙，他就是一个不读书，不识字的纪峥，就只知修炼、干活，挣钱，成家，养儿，循环并重复纪家村祖祖辈辈的轨迹一辈子下去。

不识字，不读书，纪峥就不会明白事理，不懂独立思考，不明白自己是谁，从来不曾清醒过，不会知道还有别样人生，不会看到外界的精彩与辽阔。结果兴许就这么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蒙昧一生。

他一点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无知的、蒙昧的人生！

所幸，也回不去了。

而这一切，不能不感谢赵夫子！

纪峥心中难受，悲伤憋不住的往心上翻涌，终于撑不住泪洒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