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双目, 当初左三千小会, 见愁得了宙目。
傅朝生当时持有宇目, 后来得知了宙目在见愁手中, 便特意去了一趟昆吾, 与她煮汤江上,借走了宙目。
之后在极域,他曾想要归还,但见愁依旧让他保留了下来。
因为宇宙双目,并非什么人都能用。
见愁那个时候的修为还不很高, 可以说根本还没有使用此物的能力, 更不用说,能看到多少也和修为挂钩。
这东西于她而言, 实在没有什么大作用,相反,其实傅朝生很需要。
所以见愁并未让傅朝生还回来。
但今时今日,她想要借过来,看上那么一看——看一看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看一看当时的凶手是谁,也看一看……
那些无辜枉死的崖山门下。
见愁要借宇宙双目的话一出, 傅朝生便猜到她想要干什么了, 只道:“宙目本为你所用, 宇目也在我这里。只是以故友目前修为使用此物, 尚且有些勉强。或许会有些不妥之处……”
无非就是压不住此物, 受些小伤罢了。
见愁要了摇头, 表示自己无所谓,只道:“我有挚友在此,乃是纵横天地的大妖,即便出事,又能出到哪里去?还请将宇目与宙目借我一看。”
看来她是真的想要看看当时的情况。
其实在发现那些修士来自崖山的时候,傅朝生便已经用宇目与宙目查探过了。他当然也可以告诉见愁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他没有。
此刻的见愁,分明就是要自己去看,亲眼去见证。
对人的死活,他其实都不很在乎。
毕竟也不是他的族类,所以再惨也不会有太大的感受。除非是哪一日见愁有了什么事情,他或许才会感同身受。
但此刻,他能做的,只是沉默着,将宇目与宙目取出。
还是珠子,两枚珠子。
躺在他的手心里,看上去十分暗淡,就像是蒙着厚厚一层灰一样,怎么都没办法透出光泽来。
但实际上,它们一者能穿越时光,一者能横跨空间。
“还请故友凝神。”
在催动之前,傅朝生提醒了一句。
于是见愁点了点头,整个人的心神便沉了下来,灵台内空空荡荡,全部的意识都放在了眼前的两枚鱼目上。
也没见傅朝生怎么动作,他掌心之中的鱼目,便轻轻颤动了一下。
很快,两团虚幻的柔光便从两枚鱼目之上散发出来,并且由慢而快,渐渐飞速地旋转起来,犹如形成了两团旋涡。
漩涡越来越大,片刻后便重叠到了一起,成为了一团。
这一时间的景象,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奇丽和梦幻。
傅朝生的手掌,就这样在两人中间摊开,掌心里躺着的已经不是两枚鱼目,而是一整个光怪陆离的宇宙!
飞转的旋涡,中心深黑,幽暗无尽,边缘却追着万千星辰光辉,璀璨之至。
或许是因为眼前是傅朝生,与她没有任何的利益往来,更不存在任何的冲突,所以能格外放心。
几乎都不用见愁刻意去控制,心神便已经自然而然地为其所吸引,沉入旋涡之中。
她那一双清明的双眼,一时便变得空茫了起来,幽暗又璀璨着的星光,在她的眼底急速地聚集又继续地变幻。
就像是一个庞大的世界,从那个旋涡之中,扑面撞来!
这挂满了画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甚至是就在面前的傅朝生……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消失不见!
见愁的眼前,只有那个无垠的世界,看不到边际和极限的空间,望不到起点与终点的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沉醉于其中,忘记自己开启宇宙双目,究竟所为何事。
然而,仅仅是动了这么一念。
眼前的场景,便忽然变幻了起来。
无尽的星辉飞速地旋转扭曲,从她的视野里掠过,一颗明亮的星辰却在视野里急速地放大,放大……
沧海与陆地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见愁很快看到了人间孤岛,看到了辽阔的西海,看到了广袤的十九洲大陆……
于是,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她的心底,她知道,这是他们所居的这一颗星辰的名字。
元始。
而后视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所能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从整个元始星,到十九洲,到北域,到雪域,再到一片山峦与河流,最终出现在见愁眼前的,是那一片斑驳着剑痕与血迹的河滩。
没有崖山弟子的尸首,昆吾弟子和长老的尸首也都被谢不臣收殓。整个河滩上,就连那些剑痕与血迹,都比他们去的那一日淡了许多。
见愁一下知道,这是此时此刻的河滩。
但她想要查看的,是事发那一日的情况。
心念再次一动,眼前的画面,便再次改变了起来。
只是不同于先前大范围的图景变幻,这一次的改变,极其细微。还是这一片河滩,只是偶尔会闪过人的影子,或者还有小鹿在河边饮水……
时间,在飞速地往后倒退。
见愁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傅朝生,看见了自己和谢不臣,还有当日那一名死在自己手下的新密僧人怀介。
过了有一会儿,画面才渐渐缓慢了下来。
她终于还是看到了——
清晨的河滩上,朝阳才刚从东面升起。
周遭的林间依旧有着还未散去的薄雾,随着秋日里的清风,在未冷的空气里慢慢滚动。河水很浅,从峡谷的那一头流淌过来。
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在峡谷里回荡。
是一群人从河流的上游走了过来。
一共十四人,看上去都很年轻。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疲惫,但唇边却几乎都挂着笑意,甚至显出一种轻松来。
当先走着的,是一名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
他手中持着一柄长剑,脚步稳健,不疾不徐地从峡谷之中,顺着河流走了下来。脚踩在河边的小石子上面,有着细微的声响。
一张脸上眉星目朗,不薄不厚的嘴唇翘起的弧度刚刚好,看上去舒服极了。
“余师叔,咱们在雪域的事情就要结束了,你到时候还是继续去游历吗?”
一道年轻而有活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余知非转过了头去,便看见了一张五官里还带着几分青涩的脸。
“我吗?”
他笑了一笑,似乎就要回答,但话将要出口时,又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顿。那一双澄明温厚的眸底,竟出现了一点暖融融微光,声音也一下轻了许多。
“不去游历了,我跟你们一道,回崖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