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是什么寻常的妖邪, 天生就拥有超越此界的力量, 纵使在此界必须有所克制, 可在此刻又难以压抑地流泻出来那么一分。在双手向两侧撕扯之时, 他周身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黑色的细小裂缝!
分明是空间裂缝!
这意味着他此刻所动用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此界所能承受的极限, 再多那么一分, 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所有遁逃的方法, 在这种情况下,都成为了摆设!
微微的错愕中,秦广王一双眼底泯灭了一切的光华, 只听得“嗤拉”一声响,祂整个躯壳都从眉心裂开!
不像是撕开了一个活人,反像是扯碎了一口沙袋!
那一瞬间, 秦广王的身躯消弭于无形, 无数古拙晦涩的暗金色文字如流沙一般,从裂口飞迸而出!
傅朝生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在方才探手向秦广王眉心时, 他便已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对方这躯壳不过是一种外显的幻化, 里面所藏的不是什么血肉筋骨、五脏六腑, 而是他规则本体!
所以本该有所预料, 不至太过惊讶。
然而在这规则出露的瞬间, 却有一种令他极其忌惮的气息, 隐隐从这无数规则古字金光之中传来!
来自浩瀚的宇宙。
来自神秘的荒古。
来自时光的起点!
十分熟悉,但绝不算亲近,反而让他生出几分充满了戒备的敌意, 仿佛这是一种深刻在整个蜉蝣族群魂魄里的直觉和本能!
——到底是什么?
傅朝生脑海中的疑惑顿时冒了出来, 一如他昔日在明日星海忽然查知了少棘踪迹时一样。
那是一种对于“我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的困惑。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牵着他,系着他,引着他,不断地接近一些事,不断地探索一些事,要去寻求某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答案。
近乎于雪白的衣袍,被天际烈风鼓荡而起,又被苍穹上空那燃烧的地心火光照耀,竟好似山头铺下的红雪,且凄且艳,偏透着一种无来由的、一往无前的烈!
秦广王的变化快,他的应对也同样不慢!
那无尽古拙的金字如潮涌一般向他围拢来的时候,他便单手结印,向身前一挡的同时,已抽身后退!
“轰隆隆!”
以傅朝生那手印为中心,周遭十丈的虚空,完全像是静止了一般。再听不见任何风声,亦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
这一刻,十丈范围内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空间冻结!
这分明是修士们修炼到“有界”之境后才能运用的手段,领悟法则,操纵空间!
同时千百深绿的华光从他袖袍之中飞出,撞向来袭的秦广王!
“噗嗤!”
一道道光芒瞬间洞穿了那一片金光。
可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有形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得了无形的法则呢?
那一团潮涌似的金光中,便溢出了一丝愠怒里藏着轻蔑的笑声,在到得那十丈冻结空间之前时,竟是连半点停留都没有,放任自己一头撞了进去!
“哗啦啦”,暗金色的光芒如流水一般平铺了过去,震颤扭曲间,又渐渐化作形态模糊的人体。
只是看上去与先前不同了。
先前的秦广王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此刻却更完全像是一尊通体由暗金古字构筑出来的雕像,便连眉眼都都有这暗金的字符勾勒而出。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看不清其面上神情,也或许根本没有神情。
可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傅朝生已然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天然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眼神,未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看在眼底,因为祂掌控着他们的一切,而一切于他而言不过蝼蚁。
这并非是任何来自于好后天的傲慢,而是来自于规则本身的漠然!
“我本是规则化身,你凭何会以为,此界时空之法则,能困得住我?”
没了人形,自也没了人声。
秦广王开口时的声音,怪异极了。
像是金铁交击,又好似风过平原,充满了一种虚幻与实在相交汇的矛盾。
但话语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古往今来,四方上下,六道轮回,无人能逃!纵使你,也一样!”
“嗡!”
话音落地的瞬间,秦广王已伸手遥遥向他一点!
整个极域都好似晃动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整个极域范围内都出现了一片交织的金光,如同天罗地网,一丝一线,连着天地万物,此界众生!
人在其中,向周遭望去,简直像是置身于璀璨的银河。
然而这一刻的傅朝生,却清楚地意识到了危险!
那一种令他忌惮的气息,忽然就沾到了他周遭每一根金线上,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能割裂人的神魂!
凭他的眼力,又怎会辨认不出?
这从天上穿插到地下的万万金线,所联系着的是此界无数为轮回所控之人的命运!
它们相互交织,相互缠绕,错综复杂。
一眼看去,尽是浮浮沉沉、生生死死!
它们甫一出现,便带着与秦广王一般的天然的冷漠,在天地间游走穿插,只一刹,便嗅出了什么,竟然齐齐向他钻去!
运命所系,朝生暮死!
似他这般的存在,本在轮回之中,不可翻身,可他偏脱离了轮回,安然度过了过去每一个日夜,自然就成为了这天地间无尽命运之弦所攻击的目标!
这样的一个刹那,秦广王的目光竟然没有落在傅朝生的身上,反是落到那天地间无数游荡的金线上,暗金的瞳孔中,隐约有一抹奇怪的笑意。
傅朝生竟然觉得很冷。
不仅仅是因为秦广王此刻超然的姿态,更是因为眼前这无数金线给他的感觉。
一种……
恶意。
天地众生,多少存在寂寂无闻,庸碌一生?万类苍生,也不过是在这细如琴弦的命运拨弄下生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既然如此,为何会令一本该朝生暮死的蜉蝣得到永生?
又为什么,这得了永生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