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想必戳中李莫愁痛处,她无可奈何一笑,说:“这本该是我和陆郎的大喜之日,明明是我和他相爱在先,凭什么……凭什么他转眼娶了别的女人?”李莫愁毕竟年岁还小,说到此处,忍不住回眸一望,流下两行清泪。
陆展元与她视线相交,不禁愧然,道:“莫愁,你是可人的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相待,陆某……陆某配不上你。”
“可为何我能做到从一而终,你却不能?”
陆展元无言以对,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细汗,无奈的看向谢曜,希望他能出面解决。却不料谢曜也在看他,只是那眼神中多了一分审视,对他抛弃旧爱另寻新欢不以为然。
李莫愁转头瞪着谢曜,问:“和尚,你还要阻拦我么?”
谢曜答道:“我不阻拦,但我也不会坐视不管。”说罢,他朝武三通道:“放下阿沅,你们走罢。”
武三通和李莫愁对视一眼,皆冷笑一声,笑声未落,一人使锄,一人使剑,双双朝谢曜夹攻。李莫愁长剑未出之时,谢曜已有准备,故此二人攻来他向左一避,全然不费心神。李莫愁长剑向前划出,成一弧形,谢曜让她三招,已看出她剑法尚嫩,破绽颇多,凌空虚点一商阳剑,剑气过处,正好从武三通鼻尖擦过,他惊叫一声,捂着鼻子倒退数步,待抬眼一看,李莫愁长剑脱手,正捂着手腕一脸痛色。
这一招快速无伦,旁观群豪无人看清谢曜如何出手,只知道眨眼间方才嚣张跋扈的捣乱喜堂的二人都已负伤,群豪情不自禁的喝彩出声。
但李莫愁和武三通都心想自己方才没有尽力,这和尚取了个巧劲罢了,当下二人再次攻上,却直夺谢曜下盘。武三通锄头一横,朝谢曜腰间撞去,这一下力道犹如开山之劲,谢曜却不闪不避,力贯双臂,“啪”的一声握住锄头,右手一搓,那锄柄急速转起,武三通手掌心摩擦脱皮,赶紧松手。谢曜乘机夺过锄头,反手一挡右侧李莫愁剑尖,运力轻轻一震,那长剑登时碎落一地,李莫愁拿着光秃秃的剑柄,满面惊然。
她心下恼怒,将剑柄一扔,竟赤手空拳朝谢曜攉去,谢曜身形一侧,见她此时在厅上使出轻功端得的飘逸无伦,变化万方,比起他的螺旋九影也不遑多让。
“臭和尚,你三番四次阻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李莫愁话音甫落,一招“无孔不入”便朝他周身百骸进攻,虽是一招,其实千头万绪,一招之中包含了数十招,竟同时点他全身各处大穴。李莫愁适才和谢曜交手,知道他确非庸手,是以运出生平绝学,势必手刃了他。
谢曜见她这招也不禁惊诧,这一招其实是无可抵挡之招,闪得左边,右边穴道被点,避得前面,后面穴道受伤。但李莫愁显然并未练到家,而他武功又远胜于李莫愁,这功夫偏邪门歪道,谢曜冷然瞧她,运起最刚猛的九阳神功,辅三花聚顶掌法,迎面朝她一掌扑击,这一掌全然乃内力相迎,掌风刮起地上被李莫愁毁坏的喜字红蜡,簌簌作响。李莫愁哪料到谢曜竟不用招式,径直使出内力,而此人内力更是深不可测,这一下大大失算,却行退不得,眼看便要被谢曜一掌拍碎头颅,罡风倏然止歇,喜堂内鸦雀无声。
谢曜手掌在离李莫愁一寸之处停下,他收回招式,沉声问道:“你可知错?”
李莫愁全身力气仿佛抽干,自知谢曜在此,她已经无能为力,软软倒在地上,泫然道:“……我有甚么错?我有甚么错?”抬眼看向陆展元,目光怔然,“红花绿叶,相偎相倚……”
陆展元闻言一愣,摸出袖中一块锦帕,白缎质地,四角上绣着一朵红花。花红欲滴,每朵花旁都衬着一张翠绿色的叶子,正是二人定情之物。他将锦帕递给李莫愁,叹道:“你我缘尽于此,此物你还是拿回去罢。”
李莫愁伸手将其打落,哭喊道:“东西拿回有甚么用?你的心,我拿不回!”她伏在地上痛哭,一声一声,肝肠寸断。
便在此时,在座群豪纷纷站起,有人道:“这魔头留在世上,焉知不会成为第二个谢魔头!陆庄主,还请你给个了断罢!”
陆展元想到昔日,不忍道:“莫愁,你对陆某是极好的,但对外人却总不分是非,手下无辜亡魂不知几多……”就近的二人不等他说完,已然大喝一声,举刀朝李莫愁身上斩去!
李莫愁眼泪扑簌簌掉下,浑身颤抖,竟没有反抗,哀莫大过于心死,任由刀锋落下。是不是天下女子为爱人所痛哭的声音都是一样?谢曜想到天书临死,也是这样哭的痛彻心扉。他心下一伤,不禁对李莫愁心怀恻然,低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说话间,伸手轻轻一拂,便将那两柄大刀格开去了。
李莫愁一怔,听见兵器掉地的声音,才回过神。背后冷汗涔涔,心知若不是谢曜,自己恐怕已经死了。她不由侧首看了他一眼,将这句诗听在耳中,心潮起伏,若哭若笑:“问世间情为何物?问世间……问世间……”
她狠辣怨毒的看了一眼何沅君,随即紧紧盯着陆展元,对他一字字道:“陆郎!你负我!”
陆展元依旧无言以对,李莫愁忽而傲然站起身,脸上兀自挂着泪痕,但却露出笑容,对谢曜道:“今日李莫愁技不如人,看在忘玄大师的面上,这便离开,发誓十年不犯你陆家庄。但日后谁敢在我面前提起何沅君这贱人的名字,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身形一晃,已然夺窗而走。那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从屋外飘来,阴恻恻的在四周回响不绝。
在座群豪无不震惊,心下皆想:这妖女年岁不大,武功已至如此地步,若不是今日幸得天龙寺高僧在场,他们一干人等怕都讨不到好处。
何沅君走过去,和陆展元的双手交握,道:“义父,你走罢,此生……都不要来见我了,就当你没有养过我这不孝女儿。”
武三通浑身一颤,上前两步,厉声喝问:“阿沅!你是要和我断绝关系么?你是不认我这个义父了吗!你是不是?是不是?”何沅君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脱口道:“是!”
“啊!你不想看见我……你想看见那小白脸……你不想看见我……”武三通仿佛被人一拳砸中太阳穴,脑中天旋地转,不断重复何沅君最后一句话,他伸手抓着头发,身形不稳,撞倒桌椅板凳,仰头大喝一声,彻底失常,疯癫发狂的冲破屋顶离去。
喜堂中桌椅东倒西歪,红蜡锣鼓也被毁坏,一团乱糟。
陆展元静立良久,方道:“他们……不会来了,诸位……诸位……”
蒋诚志站起来,突然笑道:“酒还多着,大伙儿不嫌弃都来喝几杯!”谢诗竹一手拎起一酒坛,附和道:“是啊,饭菜吃不成,喜酒可得多喝一些!”一时间群豪纷纷捡起碗碟,朝陆展元说了吉祥话,各自活络起来。
陆展元松了口气,携手何沅君,朝谢曜深深一拜:“今日多谢忘玄大师出手相助,此等大恩,陆某上下感激不尽!”
谢曜略一抬手,淡淡道:“你若敢再行辜负之事,无须等李莫愁找上门来,我便会了结你。”
陆展元神色一僵,颇下不来台。何沅君以为他是说笑,但看谢曜神色严肃至极,心中不由感动。她微微一笑,说:“曜哥哥,你留下来多住几日罢。”
“不必。”
此间事已了,谢曜想到客栈中两个孩子,微一拱手,辞别陆氏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