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的杭州,远远没有后世那般繁华,但在千古西湖的周围,游客及商旅却也是终日不断,即便遇上江南特有的梅雨天,也不会影响文人墨客们雨中赏西湖的雅兴。
杨猛打着杭州的油纸伞,悠闲地走在西湖边的细雨里面,以一种超越了时空限制的心情,感受着雨中西湖的雅致,至于眼前的雷峰塔,与后世一到夜间便金光四射梵音阵阵的唯美形象完全不同,不过那裸露的砖砌塔身所呈现出来的残缺美,与《白蛇传》的传说紧密联系在一起后,丝毫不影响其成为西湖十景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名胜。
不过在杨猛看来,这白天的雷峰塔看着实在有些可怜,四处镂空的砖缝和一个个黑呼呼的漏洞,无不象征着清廷摇摇欲坠的样子。
“小兄弟一表人才,不知道可要雷峰塔砖么,完整无损的内塔砖头,有辟邪、宜男、利蚕的神效……”
杨猛哑然失笑,看着面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秀才,如后世被洗脑的传销者一样,正努力地给自己进行初级洗脑课程。
正因为这些民间迷信的讹传,雷峰塔砖才屡屡遭到盗挖,到了20年后,不断被挖的塔身终于在某一天轰然坍塌,虽然部分塔砖中秘藏的《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经卷也得以面世,但古雷峰塔坍塌的事实,毕竟让很多人深以为憾。
或许是看到杨猛确实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浪费了半天口水的老秀才面色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将手上方型的黄绸包袱收起,转身向另外一边的游客夫妇走去。
“先生请留步……”
之所以喊住那老秀才,倒不是因为杨猛看见了黄绸包袱,联想到后世包装精美的月饼,而是因为他……迷路了。
“看先生文采飞扬,怕是生在这西湖边才有的灵性,不知那素贞路上许仙胡同怎么走……”
老秀才一脸的兴奋化作无语,看看杨猛憨厚的模样又隐隐觉得有些可怜,这才一捋下颌稀疏的长须,面色肃然地说了一句:“带路,一两银子……”
“呃,尼玛,这清末民初不该是民风淳朴么?为毛这气节大于天的文人秀才,也会没有节操地成了带路党?”
尽管心里不住地腹诽,但杨猛毕竟已经走了一白天的路,就算是将活马桩练进了骨头缝里,如今也感觉实在是有些累了,“带路!”
之所以张口就敢要一两银子,因为能生活在西湖外围的内城人家,最差也是个中产阶级,可当老秀才领着杨猛走到目的地后,这才觉得自己还是没脱了文人视名利如粪土的毛病,对这外来的乡下后生下手着实轻了些。
甩出一块龙洋,杨猛头也不回的上前叫门,看惯了北方高宅大院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这猛地见到江南竹林中的小桥流水人家,总算知道了什么才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侬稍候一下,阿拉去通报四小姐出来,不要乱走好不啦……”
不怪这门房对杨猛不怎么客气,因为直至军阀混战的民国时期前,清末中国的富贵人家,大多仍是尊文抑武的,莫说杨猛身上这套劲装短衣看起来皱皱巴巴灰尘扑扑,就算是穿着丝绸长衫的书生,若不是有了功名的秀才,在这些大商贾大地主的面前,也多是上不得台面儿的。
何况杨猛除了一口明显的北方口音外,还理着一个清末审美观绝逼难以理解和欣赏的大光头。
这种南人骨子里对北方人的鄙视,和自南宋以来养成的一种潜意识的妖魔化目光,直到在春桃出门后,才算暂时得以遏制,只是等到春桃罕见地有些扭捏起来,将他待到这府邸的后院时,杨猛又悲催的发现,原来这种鄙视真的是无处不在。
春桃姑母家,竟然还是个官宦人家,虽然这官看起来可能并不是很大,可对于做了十几年官宦的人家来说,礼节程仪还都是要的。
恰恰杨猛来自最不讲‘礼’的后世,所以他是极为潇洒的两手空空而来,以至于春桃两位仪表堂堂的表哥,显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罢了,你姑父也是习武之人,想必不会挑剔那许多虚套,吩咐下面人烧上热水,先给外甥姑爷洗洗风尘,然后再领去你姑父面前见见吧……”
奇怪的是,春桃的姑母不单皮肤滑腻风韵犹存,且身上一看便明显带着功夫,而她那两位表哥,一看便是水灵水嫩的文弱书生,简直可以与后世大行其道的娘炮媲美。
“唉呀,轻点……”
顾不上再考虑桃姐姑母家的事情,当春桃拉着自己的耳朵出了内宅后,杨猛即便脸皮再厚,心里不觉也有些挂不住劲了。
春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那要饭花子的德行,我还以为你在长沙和上海玩得乐不思蜀了呢……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枉我在姑母面前为你废了那么多心思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你这一登门亮相,可都赶上丐帮的高手来府里打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