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山行宫只经颇具规模,虽未通煤气灯,但红纱灯笼密密麻麻。好似万千星光点点,映的红霞一片,蔚为壮观。高高的红墙,在起伏的丘陵间蜿蜒,曲曲折折地环绕在宫廷的周围。宫墙和宫殿的顶部,覆盖着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在明亮的阳光下宛如一幅绚烂的图画,各种宝塔似的建筑点缀其间,弥漫着庄严神秘的皇家气派。
一座雕梁画柱、精美绝伦的牌楼前,停着一架轿子,几名宦官领着十几名太监正将一匹黄丝帘挂在轿子上,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宫中官员忙碌成一团。
赏黄丝帘?围轿作幕,好大的荣耀。叶昭微觉诧异,不想看来两宫太后不但没入眠,反而在接见臣下,不知道是哪家臣工呢?
叶昭早已去了须,还没下马车,那边眼尖的太监立时就都颠颠跑过来,帮着掀帘子的掀帘子,趴在地上当垫脚的当垫脚,实则摄政王根本就没这些规矩,若不是恪于王爷严令,十七早就把这帮阴气怪异的阉人踢到一旁了。
众宦官太监忙着大献殷勤,可就把那边一溜轿子下来的男男女女给冷落了,蓉儿每人赏了这些太监几个银元,自然谀辞如潮,“谢福晋赏”“福晋娘娘吉祥”的谢赏声此起彼伏。不用叶昭问,已经有太监颠颠的在旁边回禀,原来这溜轿子乃是刚刚南归的豫亲王家郡主和额驸来叩见太后。
豫亲王义道人在京城,不知道怎么小女儿端宁郡主和额驸却跑来了南朝,其时叶昭人在江西,正准备哪天见见她们呢。
要说这两位来做间谍什么的叶昭却是不信,这不是拍电影电视,哪来的那么邪乎?琢磨着多半豫亲王是在给自己找后路,现今京城的王公贵族强硬的极多,听闻甚至在同沙俄谈判,借款给沙俄修建西伯利亚铁路,以取得沙俄最大力度的支持,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呢,听得叶昭只是冷笑。
而豫亲王这般比较温和的宗室倒也有一些,这南北之争在他们眼里远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人又稀里糊涂的,能保住一世荣华就好。
叶昭和蓉儿下了马车后,端宁郡主同额驸过来见礼,端宁人长得秀气,斯斯文文的,目如点漆,灵动有神;额驸永寿,二十多岁,精壮魁梧,有着京城八旗宗室那种与生俱来的狂气,那眼珠子都能看天上去,就算在叶昭面前,也傲气的很。
这永寿弓马娴熟,同叶昭同一批考封的宗室子弟,当时那弓马上的本事能将叶昭甩到八里地外,而且很有志向,极想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来。在他眼里,叶昭和德斌差不多,就是那混吃等死的败家子,谁知道数年过去,昔日弓马皆劣的败家子成了威名赫赫的摄政王,更举旗反抗朝廷,他又哪里服气?只想一刀一枪把这大言不惭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打回原形,可突然郡主南归,他不得不跟随来广州,心下老大的不乐意,奈何额驸地位远不及亲王郡主,只能乖乖听话,胸里可就憋着一股劲儿拧不过来。
现今见到叶昭,还是那小白脸模样,涂脂擦粉去做兔儿公倒是极品,永寿更是不服气。
也不知道叶昭看没看出永寿的七不服八不忿,只是微笑,也不多言。
看着这两口子,叶昭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倒是都没受自己什么牵连,妹夫崇绮在户部任员外郎,虽官卑职小,却也干的有声有色,而且说起来,妹夫在历史上可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整个清代唯一一位旗人状元,概因科举取士有“旗不点元”的潜规则,可崇绮实在文笔出色见识独到,加之阅卷时又不知其旗人身份,由两宫亲自点了状元,木已成舟,最后众大臣以“但凭父字,何论满汉”的结论,成就了这清代历史唯一一位旗人状元的美名。
其官运亨通,后来女儿还做了皇后。
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崇绮随荣禄逃亡保定,自觉对不起祖宗,其妻子儿子全家男女老幼点火自龘焚,崇绮闻得噩耗,遂自缢而死。
说起来人很多时候都很复杂,比如被鲁迅先生口诛笔伐的女师大校长,帮助北洋政府镇压学生运动,但日本侵华,她拒绝出任伪职,更多次与日军为难维护当地民众,后来被日军枪杀于河中,铮铮铁骨,也算为其并不完美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妹妹能嫁给崇绮,叶昭自然喜欢,这桩姻缘倒没有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而被破坏,历史上,崇绮也是与亲王家结亲的,只是是不是自己这个妹妹,就殊所难言了。
妹妹写过一封信来,只说一切都好,要自己万事小心,虽只寥寥数语,关切之情溢于其中。
大姐远嫁蒙古,安全却是无虑,僧格林沁回北京之时姐夫庆格尔泰也率部族精锐回了值北,南北战事起,更写来信询问要不要他率部驰援,叶昭急忙谢绝,那可真是给他全族招祸呢。
对于自己姻亲车臣汗鄣,六王又岂能不加以防范?茫茫漠北,蒙古众部落更不知道多少恶狼盯着他领地呢,现今鞭长莫及,一旦他起事反抗北朝,必然招致各部落围攻,怕就是灭族之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与姐姐妹妹相会。
坐在宴席长桌上,想起自己亲人,叶昭仍有些怔忪。
华灯如火,殿内宫灯高悬,黄幔轻纱,黄澄澄一片。
钽钴禄氏和兰贵人并肩坐于正首宝座,设宴款待摄政王、摄政王福晋、端宇郡主以及额驸。
美味佳肴、琼浆玉液,仅仅猪肉就有十多种作法,什么樱桃肉、笋头肉丝、凉拌肉片等等,说起来简单,实则用各种鲜汁猥烧,极为繁复考究,味道各有鲜美,绝无一丝相似。
端宁郡主和额驸本来是要站着陪吃的,两宫特恩,准其落座,但两人半立半坐的姿势,怕也颇为难受。
“景祥,你刚刚去给大学堂授课来着?”钽钴禄氏好似清瘦了些。越发端庄秀丽,好奇的问叶昭。
兰贵人反而话不多了,更少跟叶昭说话。
叶昭笑道:“是。”
钽钴禄氏抿嘴笑道:“你可不胡闹呢,好好的去做教书先生,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叶昭就笑,端起酒杯道:“臣弟自罚一杯。”
钽钴禄氏就看向了端宁郡主和额驸,轻笑道?咱广州有座大学堂,教人造枪造炮的学问,你们这位王叔,在这大学堂里做教书先生呢,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端宁郡主与扭钴禄氏乃是远亲,以前就见过扭钴禄氏几次,是以不是特别拘束,听了钽钴禄氏的话,好奇的看了叶昭几眼。
永寿则心里更是鄙夷,小白脸,倒也就是教书先生的那点本事。
钽钴禄氏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景祥,你在那大学领的俸禄一年就几千两银子吧?可快赶上你的官家钱粮了。”
叶昭就笑:“两位皇嫂别以为我是去敛财捞银子就好。”
永寿一呆,他年俸才几百两银子,这什么学堂?教书先生就赶上贝勒郡王的俸禄了?
钽钴禄氏一笑,道:“不长眼的人才会这么说呢。”又道:“蓉儿,你跟我说说,这天狗吞月是怎么来着?月亮反射的日头光,被咱这个大地球挡住,是不是?上次也没说明白你就走了。”
蓉儿在观音山住,怕更喜欢跟钽钴禄氏待在一起,扭钴禄氏不但喜欢她,还喜欢听她说这些科学故事,而她姐姐往往就板起脸来教训她,当然,兰贵人不是不好奇,但自然要有个姐姐的样子,不能显得妹妹比自己懂得多不是?
蓉儿点点小脑袋,说:“是呀,等相公的大学堂建成了观星台,就有几架能看得好远的千里镜,能看到月亮上的山呢,到时蓉儿陪太后去看好了。”
钽钴禄氏一脸疑惑道:“月亮上也有山么?”
蓉儿道:“是呀,一个大圆圈一个大圆圈的,跟咱们中国的山不一样。”等了下补了句:“和外国的山也不一样。”
叶昭只是微笑,也不插言,偶尔向兰贵人看去,和其目光相碰,兰贵人随即看向别处。
永寿却是听得目瞪口呆的,听不懂在说什么呢,这南国人,是不是都中邪了?太后她老人家说什么呢?
端宁郡主目中异彩连连,看着蓉儿,目光颇多羡慕。
第二天叶昭却没想到收到了莎娃老妈的一封信,说是介绍一位朋友给叶昭认识,叶昭当时还琢磨,现在可不是插手沙俄肉政的时机,更没有那个实力,但听听却也无妨,谁知道到了莎娃旅馆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