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南自然要建县,而十二部族就是十二个乡,实际上在黄乃亥,乡长和治安队都建了起来,乡长便是巴桑。只是乡长也好,治安队也好,都懵懵懂懂的,暂时处于学习阶段,短时间内尚不能对黄乃亥政务进行管理。乡公所参议,是兰州来的吏员,成了巴桑的老师。
“巴桑啊,你的族人能不能人人有饭吃,以后可就看你了。”叶眳眺望着青山田原,轻轻拍了拍巴桑的肩。
巴桑站在安抚使身侧,第一次发现,原来草场一望无垠,如此宽广,就好像,是安抚使大人令他睁开了双目,看到了以前从来没看到过的风光。
夜幕降临,黄乃亥村中突然响起了警号,随即枪声响成一片,是公平党玉树骑兵,几百人的马枪骑兵,怪叫着,呼号着,从田野中呼啸而来。
随即,村口架起的两座连珠炮如爆豆般猛烈射击,烈马悲鸣,隐隐约约的火光中,马匪一个个栽下,铁丝网后,神机营排枪如雨,几乎没有一匹马能冲到村口百步前,当马匪溃败,村中响亮的号角响起,骁骑营枪骑兵飞一般袭出,如雷霓霹霉,卷向溃逃的马匪,枪击声,惨叫声,溃匪接二连三落马,草峦之中,不知新添多少亡魂。
阿法芙第一次见到帝国战争机器的巨大威力,俏脸微微变色,显然,她的残部在这支力量面前,将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甚至比不上当车的膛臂。
枪声响起的时候叶眳和苇月伊织、花姬正准备在寝室阳台上烤羊肉串。
枪声响,叶眳并没有出去看,还是与两女给羊肉串刷油,准备调料,等将肉串放火上烤时,侍卫来报,马匪被击溃,大部被歼,小部俘虏,仅仅十余人逃出生天。
叶眳知道,这是果洛地区在征青兵团打击下溃败的匪兵,只能靠四处劫掠过生。不过玉丶树一带公平党,极得诸部族人心,善于分散游击作战,若想肃清青海全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接赵三宝来电,章嘉国师已经在陆军师护送下进藏,想来达龘赖起身进京的日子不远,自己,也该是回京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甚至听闻江南江北皆有自己驾崩的谣传,倒也好,大浪淘沙,刚好瞧一瞧不安定因素都在何方。
就锡金地位与英人的谈荆颇不顺利,但现今,也只能放一放,以帝国现今财政,支撑西北一战已经是勉为其难,根本无暇顾及西南。
想起这些叶眳就叹口气,不知道甚么时候自己能真正轻轻松松吃一餐,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又哪里有升斗小民幸福?
话说回来,居高位者,除了没心没肺的几朝帝王,又有几人是想象中那般怡情风光?
“先生,不要想国家大事了,我去喊白姑娘来吃烤肉吧?”苇月伊织粉色和服,艳美无双。
叶眳就笑:“你和花姬面子大,去喊吧。”要说阿法芙和苇月伊织、花姬侄是相处的挺好,这段日子,叶眳经常闷在书房写一些东西,几乎就没在寝室真正睡过,常常是白天眯一小觉,而阿法芙和两女相处的时间反而多一些,还领二女去隆务寺拜佛,小宫山观景,倒也多亏了她陪两女。
苇月伊织和花姬果然将阿法芙领了来,不过看到叶眳,阿法芙微微一怔,显是以为叶眳不在。
“今天都是羊肉,还有河鲜,知道您来,先生特意没叫最爱吃的五花肉。”苇月伊织话说的自自然然,却令叶眳不禁心下苦笑,知道她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说事实,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要不要我回避?”叶眳知道穆斯林未婚少女避忌多,不知道和男人一起吃烤肉犯不犯忌讳。
“不必了。”阿法芙说着话,就将白纱轻轻摘下,露出清美绝伦的俏脸。
叶眳点点头,心说自己境遇之奇世所罕见,今日是民族大团结么?彝族、回族、大和族,和信仰风采迥异的三位美少女一起吃烤肉,这感觉新奇的很。
阳台极为宽阔,今晚夜色极美,圆圆的玉丶盘仿佛触手可及。
“先生,过两日我们就回北京么?”苇月伊织将烤好的肉串依次递给叶眳、花姬和阿法芙。
叶眳早已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理所当然的接过,点点头,伸手捏捏花姬秀美的小脸,说道:“是啊,这几个月,你们可受苦了。花姬老婆,可累坏了吧?”
听叶眳喊她老婆,花姬小心思又惶惶又甜蜜,摇摇头,说:“不累。”手上,帮叶眳剥虾皮。
叶眳笑道:“等以后通了火车,再带你们来,那时候,算重游旧地,定然很有意思。”
两女都点头。
阿法芙心中虽好奇,却也没说话口实则跟苇月伊织和花姬相处,听闻她俩说起外国,海外,说起火车,电灯,件件俱是前所未闻,她不相信,但却知道苇月伊织和花姬都不是说谎的人。
这时叶眳想起来,对阿法芙道:“啊,你想要自来火是吧?回头我叫他们给你送一包,二十盒,够吧?”
阿法芙第一次见到中原女卫兵用火柴时,可吓了一跳,后来偷偷跟花姬说,想要一盒火柴,但苇月伊织也好,花姬也好,却都是甚么事都会请示叶眳,自也跟叶眳说了。
听叶眳的话,阿法芙微微有些不自然,毕竟叶眳是汉人武官,按道理是她的死对头。
“今晚夜色倒美。”叶眳咬着肉串,却又给苇月伊织和花姬每人倒了杯红红的葡萄酒。
穆斯林女子地位极低,是以见到苇月伊织和花姬对叶眳千依百顺,阿法芙倒也没觉得怎样,可看到叶眳动手给二女侄酒,可令她微微一怔。
“白姑娘,这段日子,谢谢你的帮忙。”叶眳举起酒杯,微微对阿法芙示意。
阿法芙摇摇头道:“我是为了报答你救我爷爷的恩情。”
叶眳笑道:“总之谢谢你了。”
阿法芙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带来的书,中原大皇帝会实行上面说的律法?”如果说带叶眳进入黄南还能说是报恩,但三个多月尽心尽力做通译,安抚黄南藏民,可就不能仅仅说是报恩那么简单了,第一次接触帝国价值观,那些书籍上的东西,深深吸引了她。
叶眳道:“那当然,如果你能去沿海一带走一走,就会知道这个国家发生的变化,阿法芙,希望你将来有一天以自己是帝国公民为荣。”
阿法芙摇摇头:“那是你们的帝国。”
叶眳凝视她,郑重道:“只要你愿意,你同样是帝国之一员,皇帝已经大赦天下,所有参与陕甘仇杀之民前事不究,无论回汉,俱是帝国公民,此后再有追究前事互相残杀者,以帝国法律惩处。”此事总要揭过去,不能成为纠缠不休的一道刺。
阿法芙默然不语。
叶眳又道:“你那一百零七名部下,具被宽恕,从轻放落,现今编入了前往新疆的辎重队,你也不必为他们担心了。”
阿法芙一呆,说道:“你怎么知道一百零……”啊!”随即就知道自己部下均落入了官军之手。
叶眳道:“你几次说回兰州看爷爷,但日期都不对,我就知道你不放心部下。虽然你机警,跟踪不得,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半个月前,他们已经一网成擒,你放心,没有伤人。你在黄南所作之事,或许你自己不知道多么重要,实则对本朝之影响,所作的贡献,早就可以抵你之罪。”
阿法芙已经渐渐感觉到了,面前这汉人武官在甘肃一带极有权势,而且句句珠玑,从不妄言。
心里,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轻松,虽然他利用自己将自己部下一网打尽,按道理应该生气的,可隐隐的,好似压在心头的巨石落了地,本就是,百余名叔伯兄弟的性命,到底将来会如何,或许,她一直就迷茫无比吧。
叶眳又举起了酒杯:“过个几年,我相信,你会喜欢现在的帝国。阿法芙,我叫你一声阿法芙,就是当你做朋友,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不得不宣判你死刑。这杯酒,是我对你的祝福,希望你能放下成见,成为帝国公民之一员。不管身在何方,帝国与你同在!”
阿法芙听得心中一跳,见叶眳满脸肃穆凝重,想起帝国垩军队之强大,显然,这是一句承诺,对帝国公民的庄严承诺!在帝国法典公民筹里,就有相同含义的一句话,“帝国公民,皆受帝国律法保护;旅行海外之公民,如遇法律纠纷,帝国法律与海外法律释意不同,皆由外交斡旋,帝国与诸公民同在!”
阿法芙几乎都有些羡慕中原人,有这般强大的后盾,成为其中之一员是何等自豪?只是这个帝国,真的也会成为庇护穆斯林的帝国么?
叶眳品着酒,他知道帝国法典里明文写入这样的词句有霸权主义倾向,但现今世界,所谓文明强国本就都这么做,因为世界一片混沌,文明发达程度更不相同,西方诸国为什么要领事裁荆权,就是同一个道理。
而帝国开始逐步推行的价值观,就算英国美国的文明程度,比较起来都未免逊色,更莫说在亚非拉还相当普遍存在的王朝、奴隶甚至原始社会了。
叶眳,自也不会眼看着公民在海外被野蛮的刑罚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