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英武的青年。
沈望舒看直了眼,一时竟无法说话,也无法动作,只把自己晃悠悠地悬在这男人的手臂上。
那双熟悉的眼睛,令她眼睛发酸。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来,仿佛是在怀念,又仿佛是喜悦。
这个高大的,穿着一身重甲浑身气势无法忽略,逼人而来的男人,同样在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那双眼睛里慢慢地透出对她的怀念,垂头喃喃地说道,“你……”
他有些茫然,有些熟悉,更深入,仿佛连他都没有发现的眼底里闪过的是一道冰冷的锋芒,转眼就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深刻的感情,轻轻地说道,“我见过你。”他看着沈望舒一身华丽的锦衣,有些迟疑地问道,“……舒舒?”
他曾经每一天的梦里面,都有不同的女子。
那些女子的面目都不一样,也身在不同的,连他都觉得疑惑的世界里。
他觉得那一定是仙境,因为那不同的梦境里,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景色。
然而所有的景色在烟消云散,只有这一个个的女子,或温柔或狡黠,或可爱或天真,可是她们都有着同样的一双难以忘怀的眼睛。
透过那双眼睛,他可以看到那一副副面具之后的同样的独特的灵魂。
她的身边有不同的男人,他们叫她“舒舒”。他们生活得很幸福,总是和美好,他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每一天每一刻,从心里生出深深的羡慕,还有更多的嫉妒。他觉得自己和那些男人有着同样的心情,因为他也在深深地爱着她。
感受着她对那些男人的爱,他同样能感到自己心生欢愉。他不明白这些都算什么,可是看到她在他们的怀里安然微笑,就觉得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什么都是值得的。
哪怕是追着她,陪着她,最后为她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沈望舒看着这个一口叫出自己名字的男人,伸手拂过他冷硬的侧脸,看他似乎瑟缩了一下,突然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阿鸾!”
就在她柔情地和自己的爱人再次相逢,彼此对视的时候,大皇女已经从宫车上稳住了身形扑了过来。她把沈望舒拉到自己面前细细地看了看,连声问她有没有磕到头。
看到这披散的长发的妹妹青丝凌乱,华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虽然有些不整齐,然而却又有一种凌乱美,她一时松了一口气庆幸地说道,“天幸无事,不然你有个什么,我的心怎么能好过。”这可是她亲妹妹。
同父的。
也就是这个妹妹了,换了二皇女,大皇女不往她身上踏一万只脚就不错了。
“多谢……”大皇女把沈望舒从那男人的怀里拉出来,仰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和气起来,笑着拱手看着这一身重甲越发身形彪悍的男人,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重剑,只觉得这浑身冷硬气场彪悍的家伙可真不像是个男人啊,亲近地说道,“方将军。如果不是方将军出手,三皇妹最少也要伤了头了。”
她目光落在这男人身上一瞬,眼角突然挑了挑,试探地问道,“方将军?”
这男人专注地看她皇妹做什么?
当然,她这个妹妹别的不好说,生的倒是一流的美艳,美名传遍上京,是不少王孙公子的梦中情人。
说句不好听的,想要嫁到鸾王府上去的男人,能从后宫排到护城河去。
因此,没见识的方将军看呆了她皇妹,倒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三皇女素来喜爱美色,最厌恶不美丽的东西了,这方将军这么看她,大皇女唯恐三皇女不高兴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虽然她素日觉得这位方将军一个男人却非和女人一起上阵杀气有些太过彪悍,也觉得这方将军确实长的跟女人似的不大婉约漂亮,不过并不妨碍她认为方将军是一位保家卫国的优秀的人才。她也不会对为了天下百姓做出牺牲,流过血的男人有什么应该被人嘲笑的地方。
世人嘲笑这男人和女人一般刚强叫人鄙夷,可是大皇女却觉得方将军非常难得。
不过男女有别,她素来是疏远着些,也是为了方将军的清誉。
万一传点儿方将军和皇女殿下的绯闻,导致人家嫁不出去了呢。
本来就挺难嫁的不是?
因此,当大皇女看着这位高大魁梧的男人就跟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似的,沉静地握着腰间的重剑,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自己美艳的妹妹,越发为难了。
她并指,捅了一把同样失魂落魄的妹妹。
沈望舒就仿佛惊醒了一样,抬眼,看到自己的爱人还在眼前,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颤抖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当然,她的眼泪被认为是吓哭了的眼泪。
毕竟,从前的三皇女真是一个啥啥不行的败家女而已。
看到她被吓哭了,那男人身后的几名同样跨马停顿的女将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不屑,然而她们似乎非常听从这位方将军,见他没有说话,就努力在脸上露出了恭敬之色。
大皇女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到她们脸上那不容错辨的不屑,心里有些恼火,虽然知道这些从边关回来的守将们性格爽直,有什么说什么,最看不起胆小懦弱之人,却还是心里不舒坦。她家皇妹就算是废物,她也不许别人来看不起她!
“方玄。”那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阿玄?”沈望舒试探地问道,“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她的眼里充满了期盼,一双潋滟的眼里流光溢彩,无限的美丽。
他立刻就点头道,“嗯!”
这样痛快与亲近,倒是叫后头那几个打马转圈儿的女将露出诧异的表情,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向沈望舒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
“今日多谢方将军了。”皇妹竟然没有恼怒,相反还特别和气,大皇女觉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又觉得心里熨帖,觉得皇妹懂事了很多。
所谓懂事,不是学会拉拢朝臣,而是懂得,该给人最起码的尊重。
三皇女若是从前,看到如此粗鄙的男人,只怕会叫着“丑八怪”而走的。
从前就有三皇女取笑人家待字闺中的某公府家的小少爷丑得跟女人似的,结果和人家公府结仇。
沈望舒显然记不住三皇女从前给自己修下多少大仇人了,她同样目光晶莹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现在鸾王殿下的脑中,就只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行大字了。
“是我们无状,冲撞了两位殿下的宫车。”方玄垂目静静地说道。
他说不出方才的那种感觉,仿佛是心有所感,冥冥中似乎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念念不忘的爱人就在这个方向。他得更快,更快地来找到她。这种急迫叫他忍不住在京中策马飞奔。
幸亏这一顿路是通向宫中的道路,寻常百姓不会在这里走动摆摊什么的,不然他都要唾弃自己扰民。他想到方才那种知内心感到的紧迫,又忍不住把目光死死地黏在了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的身上。
她美貌高贵,养尊处优,一双修长的手白皙细嫩,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如同天上的华丽鸾鸟,另一个……就跟地里的冬瓜似的。
不过沈望舒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冬瓜,她同样看着自己的爱人。
他这么英俊,英俊得叫人无法转移自己的目光。
不过这么看一个男人太不礼貌了,大皇女知道一般丑男都不喜别人这么看自己的,急忙捅了捅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迎着她无辜的眼神,轻声说道,“方将军只怕是要入宫?”见方玄沉默地点头,她就温和地说道,“方将军简在帝心,日后不要辜负了母皇的看重。今日之事,是本王姐妹欠了将军一个人情,改日本王设宴,一定好好感谢方将军今日之恩。”
方玄抿了抿嘴角,没有看大皇女,而是去看沈望舒。
“你要去见母皇?”沈望舒突然问道。
她突然就知道了。
一个男人,还被称作是将军,还被女帝看重……
满天下也就这么一个男人吧?
方玄就是二皇女想要迎娶的那个?
自己男人被觊觎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沈望舒深深地觉得,自己跟二皇女做敌人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爱人,看他猿背蜂腰英姿勃勃,那一身的强悍英武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心生战栗爱慕,还有那仿佛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脸,薄唇,狭长冷厉的双眼,英俊入骨,又冷硬入骨,身披铠甲的时候,那铁血的气息和无比强势的气息仿佛将人压倒。
这到了哪里都不是一个会被人忽略的男人。这么英俊的男人,真是难怪被人觊觎啊。
沈望舒哼哼了一声。
“本王累了,要不你送本王回家?”她突然笑了笑。
方玄突然有种不要去见女帝,马上带着眼前笑容妩媚的女子转向的冲动。
大皇女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叫妹妹别发疯。
可不是什么男人都能调戏的。
“咱们同骑一匹马……哎哟!”沈望舒感到后脑一痛,回头怒视自己的皇姐。
“方将军公事要紧。”大皇女笑着说道。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抽自己妹妹这一下。
不过她看方玄显然在那吃沙子的地方没见过多少世面,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口花花,就叫花花皇女的,竟然真的被说动了心,想要伸手去把这笑容艳丽的妹妹给抱上马,就觉得糟心坏了。
她此生最恨妹妹贪恋美人,另一则就是喜欢对那些王孙公子*说笑。她是个端方的人,哪里喜欢这等不规矩的言笑,正容对方玄赔罪道,“阿鸾素来喜欢说笑,方将军不要和她见怪。”
她瞪了妹妹一眼,看她敢怒不敢言,心里冷哼了一声。
“将军,陛下等着呢。”那几个女将看到自家将军似乎真的被这才见过一面的鸾王给迷住了,顿时露出几分紧张。
鸾王庸碌无能,上京皆知。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玄垂目,抓着缰绳的粗糙的大手紧握,青筋毕露,却不说话。
沈望舒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心疼。
他得在边关吃过多少苦,才有了这样的一双手?
“要不然,你去见母皇,我在这儿等你?”她温声问道。
方玄狭长的眼里露出一抹明亮的光,可是转眼,他却默默地摇了摇头。
“外面晒。”他轻声说道,可是声音却变得有些喜悦了。
“你的仪容都乱了,小心明天御史参你。”沈望舒身上乱糟糟的,如果在外面等着也太难看了,更何况还有一群御史最喜欢的就是拿皇女们开刀了,大皇女劝了沈望舒一声,见她不乐意,心有所感,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地就看了方玄一眼。
后者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俯身,把侧坐在宫车上的美艳女子扶了扶,飞快地缩回手,一张英武的脸竟然红了,低声说道,“见过陛下,我再登门拜访。”
大皇女皱了皱眉。
方玄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如果真的出入鸾王府,那没准儿明天他的清白名声就没了。
一个男人若没了清白名声,以后怎么嫁人?
“好啊,我叫人做八宝鸭子好不好?”沈望舒眼睛顿时就亮了。
不过她又被大皇女捅了捅。
“将军,您忘了?见过陛下,咱们今天要回京郊大营点兵的。”那几个女将也知道这样不大好,急忙说道。
方玄再次沉默了。
他执拗地坐在马上,一声不吭,顿时叫人心里生出几分绝望。
从来冷硬,从不提嫁人婚配之事,甚至连二皇女的殷勤都漠然以对的她们的这位将军,不是看中三皇女了吧?
那还不如看上二皇女呢!
“既然今天没空,那就明天,咱们好好儿说话。”沈望舒情情爱爱很重要,可是爱人的前程和正事却更重要。她看到方玄还是不走,想了想,笑眯眯地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金丝荷包来,塞进了男人粗糙的大手中。
那粗糙,似乎带着毛刺的手刮了沈望舒白皙的手一下,那只大手就突然瑟缩,似乎自卑一样地缩了缩。沈望舒心里叹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那只粗糙的大手
粗糙与柔嫩,雪白的手落在男人的大手中,清晰得刺眼。
“大庭广众,请殿下自重。”这又牵手又给荷包的,还怎么叫方玄做人?一旁的女将脸色郑重地对沈望舒说道。
沈望舒顿时讪讪地笑了。
那个什么……她忘记这是一个男人被拉下手就要嫁给人家的奇妙世界了。
不过……她就是等着爱人嫁给自己的呀!
想一想,鸾王殿下牵手牵得更加理直气壮了,还万分郑重地说道,“本王会负责的!”
方玄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纹。
不过在场的除了他和沈望舒,似乎没人把这句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