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门捎当然只是个借口,周家大伯装模作样的折腾了一番后,憋着一肚子心事回去歇着了。
待次日,目送其他人相继离家后,周家大伯也赶紧走人。只是这一次,他没往村子里去,而是回忆着昨个儿杨柳村那老人家的话,从后头的小山坳翻过去,打算先看看田地情况,免得到时候被人蒙了。
结果,先蒙的还是他。
虽说活了小半辈子,可周家大伯从不是那等富有冒险精神的人,他的生活轨迹简单得要命。如非必要,他绝不会探寻陌生的地方,哪怕那地儿离自家只有不到半刻钟的路程。
也就是说,这是他平生头一回翻过小山坳,看到那头的情形。
小山坳并不算高,许是因着没啥人过来,上头的杂草能有半人多高,正值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一路走来周家大伯不知晓被叮了几口。可等他登顶后,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那是真的一望无际连绵不绝的水田,因着地势缘故,上百亩的水田呈高低起伏之态,恰好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今个儿雾气也挺重的,从周家大伯的角度看去,犹如人间仙境。
……没准儿以后就是周家的地了!!!
自然风光、美好景致甚么的,周家大伯一个庄稼把式完全理解不了,他只是满腔火热的思量着,要是真的买下了这么一连片的水田,周家往后只怕比得上张里长家了。毕竟,钱再多都是死物,只有田才是立家之本。
不过很快,周家大伯就无奈了。
从小山坳上远远的看去,上百亩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水田的确很美,等到了底下仔细看时,才愕然发觉这些水田全部都没收拾干净。
怎么说呢?就跟周家原先的那五亩水田似的,里头的水都在,稻桩也没拔,稻穗当然都被收割完毕了,可便是如此,到时候收拾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初时周家大伯还没想明白,毕竟稻桩也是能卖钱的,尤其这上百亩的稻桩,收起来晒干绝对能卖出一笔不算少的钱。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懂了,估计那江家跟周家似的,心思没放在田里,要么干脆就是实在太忙碌,打算以后慢慢收拾,或者索性全都甩给接手的买家。
甭管是哪种,这些都不是大问题。而在花了一个时辰细细查看后,周家大伯可以笃定,假若这些水田能以一千两银子包圆的话,周家绝对赚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周家大伯穿过连片的水田,向蹲在田埂上嬉戏玩闹的小孩打听了一下,他很快就寻到了江家。
江家的人其实已经走了大半,起码老人女眷和孩子都走了,留下的几个壮年汉子听了周家大伯的话,立马麻利的介绍起来。
其实,所谓的上百亩水田真实的数量是一百一十亩,其中有七成是上等的良田,两成半是中等田,剩下的约莫半成则是下等田。
不拆散零卖的传言是真的,只是具体的算法要另外细说。
譬如,占了总数七成左右的上等田每亩十二两,约九百两;中等田每亩八两,约二百二十两;下等田的数量最少,统共也就六七亩的样子,作价三十两。
当然这是具体价格,因着都过去月余了,都没有买家接手,或者说没有买家能够一口气接手那么多水田,江家那头也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倒不是他们故意拿乔不拆散零卖,而是因着绝大部分水田都是连成一片的,若是零卖,极有可能造成外头的那一圈全卖掉了,里头的则彻底砸到了手上。
这不,看到周家大伯一副诚心买家的模样,江家立马提出了另外的好处。
“你若诚心想要,原本的总价该是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我给你个实诚价,一千两整包圆。”
周家大伯瞪圆了眼睛,这价格简直实诚到不行。要知道,虽说他先前也盘算着江家这片水田至少需要千余两银子,可那是至少啊!尤其在亲眼瞧过之后,他愈发心动了。
可以说,这质量这数量再配上这个价格,绝对是人人眼馋的大肥肉。
前提是要出得起这个钱!
“要不要带你去瞅瞅?”江家那头也是人精,一见周家大伯这副神情,就明白这位是个真有钱的主儿,当下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作为卖方,他不怕买家难伺候拼命还价,只怕对方没钱。
有道是,坐地起价落地还价,好好商量总能出个结果的。要是没钱,谈个屁!!
“行,那就先瞅瞅。”周家大伯还是很谨慎的,他决定再跟江家人去田里走一走,听听对方是怎么说的,有没有糊弄他的情况。另外,他还打算去杨柳村托人打听打听江家的情况,看看可有问题。若啥问题都没有,那明个儿就能进城把红契给签了。
事情进展得倒是很顺利,周家、江家都极有诚意,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周家出一千两银子买下所有的水田,江家这头表示田里所有的稻桩、附近的两个粪坑、及之前佃农搭的几个窝棚全部送给周家,要是周家有意将田赁出去的话,江家这头也可以帮着牵线搭桥联系上先前的佃农。
除此之外,周家也叮嘱这事儿暂且保密,对外就说江家没将田卖出去,委托人先帮忙看着。
对于这个条件,江家倒是无所谓,左右他们一走就不打算回来了,借自己的名头给周家使使也无妨。哪怕到时候真出了甚么事儿,衙门里的红契是做不了假的,一样牵扯不到江家身上。
不到三天,一百一十亩水田就易了主,周家大伯激动的泪洒县城,都没往家里跑,而是径直飞奔去青云镇寻他娘告知这一好消息。
结果,见儿子这般丢人现眼,周家阿奶只一脸的鄙夷的叱道:“涨点儿出息罢!这才一百多亩地,往后要是咱们家再买地,你是不是要疯了?对了,暂且先别对外说,连自家人都不用说,老二那头倒是可以支会一声。”
“好好,阿娘你说啥都是好的。”周家大伯连声应着,瞅着又有人来吃麻辣烫了,这才停了话头,只道,“阿娘,我帮你看着,你先回家歇歇。”
这会儿不过才晌午过后,依着素日的情况,起码还要管小半日才能收摊。周家阿奶瞧了瞧天色,点头道:“也行,正好我去买些吃食带回家。”
“那这田契……”周家大伯背着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了过来。
周家阿奶劈手夺走,塞到了一个旧背篓子里,转身从摊位上拿了两串铜钱,大步流星的走了。
再看周家大伯,在经历了这几日的事情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对于自家亲娘更是钦佩不已。可怜的是周家阿爹,他完全迷糊掉了,哪怕依着本能仍在帮人煮麻辣烫、收钱,却已是灵魂出窍状态。
方才,亲娘和亲哥说话时并不曾避着他,可那些话拆开来每个字他都懂,咋合在一起就那么难懂呢?究竟是他太傻了,还是家里人都太聪明了?
一直到收摊回家,眼瞅着就快到村子里了,周家阿爹才仿佛忽的回魂一般,冷不丁的低吼一声,险些没把他亲哥吓死:“咱们家买田了?!!!”
要不是怕自家三弟回头告状,周家大伯真的很想揍他一顿,幸好他忍住了,只没好气的道:“嗯,买了,一口气买了一百一十亩的水田。”
周家阿爹:…………
瞅着被吓得不轻的自家三弟,周家大伯的心情居然挺好的。其实,仔细盘算盘算,他就明白周家阿奶手头上绝对不止这千余两银子。
旁的不说,单是先前卖五彩粽子就赚了四百五十两,就算盖房子、挖井花费掉一些,四百两那绝对不会动用。之后卖旋风薯塔也赚了四百两,却没啥大的花销,还有那五个薯塔机,虽说不知晓具体卖价,可就他亲娘那德行,能不狠狠宰一刀?只怕这三处进项就能有一千两了。
最后,就是卖麻辣烫的钱了。五个摊位,哪怕是生意最差的青山镇,一天下来也能赚个二两银子了,要是恰逢赶场子,利润翻个两三倍都没问题。这都一个多月下来了,只怕少说也有四五百两的进项了。
另外还有一个事儿,尽管有些不太分明,不过周家大伯到底是一家之主,至少对外是这样的。他依稀知道亲娘手里还有一笔钱,具体数额不知,来历不知,只隐隐约约的知晓那笔钱为数不少,且跟周芸芸有点儿关系。
其实,那就是七八年前卖“小白萝卜”的二百两银子。周家大伯并不知晓,除了“小白萝卜”,周家阿奶还卖过“野白菜”,而中间零零碎碎的普通中药材也卖过一些。
甭管怎么说,经此一遭周家可算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周家大伯喜气洋洋的回了家,回头见廊下坐着一溜儿的小孩崽子,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大海碗,里头全是浮浮沉沉的大肉馄饨。
“咋今个儿想起包馄饨吃了?”
忙着埋头大吃大喝的小孩崽子们一个都没理他,连他自个儿亲生的三山子都没抬头。最后,还是周芸芸听着咋没声儿,才抬眼看过去,答道:“这是阿奶从镇上买的。”
“嗯,芸芸真乖。”周家大伯黑着脸夸赞了一声,紧跟着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臭小子,转身回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