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担心地道:“太尉,到时候誓师之后,周围全部是他们的人,您一人深入虎穴,焉有得手之理?即便得手了,又如何脱身?”
“何必脱身?”张城冷笑道:“一群蝇营狗苟之辈,我岂将他们放在眼里。到时候,我会控制住那些头面人物,但外头的李淳的嫡系部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必然是要与他们战一场的。迅速地歼灭他们,也能有效地震慑那些部族兵马。”
“我想,这便是萧首辅给我们两千枚手炮的意思吧?”甘泉撮着牙花子:“这位首辅,连您想做什么都算到了吗?所以特地给了这些东西?”
“萧二郎向来都是这样神神叼叼的。给你这些东西,一来当然是让我能够顺利得手,控制住这片区域,二来,又何尝不是警告我们呢?甘泉,火药武器这些年来的发展,让人惊心,再往后,只怕就没有什么勇冠三军的武将了,你再厉害,一枚手炮便能送你上西天!那些青铜火炮,你看了觉得如何?”
“破城毁墙,易如翻掌!”甘泉叹道:“更有一种名为开花弹,专门针对步兵冲锋,一枚这样的开花弹炸开,便有几十上百枚铁钉、铁片飞出,杀人破甲,轻而易举。一炮下去,丈许之内,再无遗类!”
“战争,正在慢慢地改变模式。”张城道:“也许,我们这一辈人,将是刀枪剑戟弓羽最后的闪亮之点了。”
两人感叹了一阵子,张城才接着道:“杀李淳,不难,杀完他控制住这些乌合之众,也不难,难就难在风雨过后的善后了。”
“我有些担心江宁方面承诺的牵制耶律隆绪的事情,要是他们想要借刀杀人,我们可就惨了!”甘泉有些担心。
张城哧笑道:“萧二郎不是这样的人,另外,真想借刀把我们砍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那陕西路、秦风路就会完全乱套,只会便宜辽国人趁机拿下这两地,那耶律隆绪只怕睡着了都要笑醒,你觉得萧二郎有这么蠢?”
甘泉哈哈一笑:“应当不会吧,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我们这边动手之后,魏武在下邑,王柱在南阳,都会大举调动兵马,作出攻击开封的架式,不管是不是真的,耶律隆绪都不会冒险抛下开封来找我们的麻烦了。赵琐刚刚到开封,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乎就被江宁方面弄死了的话,耶律隆绪如何交待?”
“柳全义呢?这家伙也不是一个省心的主儿!”
“西军神勇军司张云生也会在这个时间段时兵出罗兀城,柳全义要去应付张云生,哪里还有精力来找我们的麻烦!只要我们有半年的时间,便足够我重新整合秦凤路的力量了,到时候耶律隆绪再来,我也不惧于他。”
甘泉点头称是,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问道:“太尉,也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您与江宁小官家之间的问题,还有您与萧家大郎之间的血仇,就真的这么算了吗?”
张城沉吟片刻,道:“荆王之死,我问心无愧。即便是现在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带人死守宫城。至于我与萧家大郎的恩怨,却待以后吧!杀父之仇,虽然不共戴天,但在大义面前,却也只能先退一步。”
“太尉高义!”
“说不上什么高义。只是无可奈何罢了。”张城长叹了一口气。“萧定如今贵为大夏王,麾下兵马数十万,我如何能与其相比,便是两人单打独斗,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些事情,便不由得让人神伤了。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四月初八,誓师。
宰三牲,祭天地,犒赏三军,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悦,便是普通士兵,也得到了一斤肉,一角酒。
甘泉坐在地上,身后,是三千精锐。此刻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地在饮着酒,撕扯着肉。
说是酒,其实也就是水里面加了一点酒而已,闻着有点酒味罢了。
甘泉的眼光凝视着远处高地上的那一顶硕大的中军大帐,此刻,李淳、张城以及秦风路上各路大大小小的头领都在里面宴饮。
他再转头,看向自家右边里许之地,也有数千精锐兵马,领头的却是李罡。
这个背时货被耶律隆绪生擒活捉,看起来还是吃了一些苦头的,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甘泉狠狠用力咬向手里的肉块,咯崩一声,他不由得痛呼出身。
见鬼,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将肉给啃光了,只剩下一块白光熘尽的大骨头,这一口下去,险些没把牙崩掉。
周围的几个校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片驻营地,大约集绪了两万人马。
属于李淳的心腹大约五千人,张城的麾下三千人,剩下的,则全都是秦凤路上的各路头领的兵马。
相比起上面两支军纪严明的军队,各路头领的兵马,不免便显得很是随意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甘泉已经看到好几处地方已经开始了斗殴。
中军大帐之内,李淳已经饮至半酣了,斜靠在大桉之上,手里提着一壶酒,大笑着对大帐之内诸人道:“各位,这一次我们去东京晋见太上皇,到时候所得,必然出乎你们的想象。”
“安抚使,别吊人胃口了,就说说我们这些人吧?您肯定是要封王的,像我这样的,能得个什么官儿?”
灌了一口酒,李淳斜着眼睛道:“你嘛,至少也能混一个都统制,要是运气好,太上皇高兴,封你一个候爷,也不是不行。”
“我也有希望封候拜相吗?”那大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有何不可?”李淳高高地提起酒壶,让那晶莹透剔的美酒一条线儿地流下来,直直地灌进嘴里,竟然是一口气将一壶酒喝了一个涓滴不剩。
“安抚使好酒量!”有人大声赞道。
“应当称王爷!”有人立马纠正道:“就是不知安抚使会被封什么王?”
“据说是秦王!”李淳打了一个嗝儿,道。
下首的张城,微微一笑,好像被封为秦王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哦。
上一个被辽人封为秦王的是高要,这家伙被西军干净利落地砍了脑袋。
今天,轮到自己来砍这个秦王的脑袋了吗?
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道:“诸位,诸位,前些时日,在京兆府内,我们破获了一个江宁的谍探窝子,从内里抄出不少好东西,今日让大家开开眼。”
“什么好东西?”
张城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手炮,他拧开后头的盒盖,从里头扯出引线,然后在火上点燃,接着便将这枚手炮,沿着大开的中军大帐的大门丢了出去。
一声巨响,硝烟迷漫,周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之声和询问之声。
“这是什么?”大帐里头,不少人变了颜色。
“这叫手炮!”张城笑道:“江宁那边弄出来的火药武器。”
大帐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淳转动眼珠子看了诸人一眼,强笑道:“不过火药武器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这东西,大辽也有。上一次睢县之战,大辽便与对方都使用了火药武器,以后我们也会有的,想要多少,便搞多少!”
张城提着酒壶走向李淳,笑道:“安抚使说得对极了,我来敬安抚使一杯酒。”